于蔓努力地回忆道:“他好像不太喜欢与别人聊除公事以外的事情,所以,我很少主动问他私人方面的问题。我听别人说,他曾经离过婚,至于现在是否再婚,家里有什么人,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听你这么说,觉得他这个人应该是一个讲义气之人,你与他没有太多私交,仅凭工作上的交道,你一推荐清泉,他二话不说就安排了清泉进入项目部,证明他这个人心眼儿不多,是个直肠的实诚人。我推断他不喜欢聊家庭的事,是不是他的婚姻给他造成了伤害,导致他不想多提,或者他是个非常注重保护隐私的人,不喜欢与别人谈论私人话题,这是不是又证明他是一个谨慎且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人,至于,据清泉所说他从未开怀笑过,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既然家庭对他的伤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他的心事只有可能是因为公事产生的。基于以上我对他的推测,我觉得他也许知道很多星云湖项目的内幕,但他又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心理负担较重,所以,他整个人儿显得很沉重,也许他会是我们星云湖项目调查的突破口。”我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自己的看法和想法,最后转头看向娄清泉,接下来这副重担可能要交给你了。
娄清泉接触到我灼灼的目光,忙表态道:“凌少,您放心,周建军,我会重点跟进。”
“旭笙,这边有什么发现吗?”我转过头,眼含期待瞧向坐在于蔓旁边的舒旭笙。
“我主要负责与酒店施工方的各个项目经理对接材料的事宜,日常与他们核对材料的使用情况,具体材料的规格、数量的需求等等。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我觉得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很奇怪,他们每个项目经理手上,我感觉有两套设计图纸,他们和我核对材料是一套,但他们实际施工可能是另一套。”舒旭笙眼神里满是不确定,心存疑虑地说道。
于蔓一脸震惊:“为什么你有这种想法?之前没听你和我说啊。”
舒旭笙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我之前没有想到,刚刚听到凌少问我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的。我记得第一次我与项目经理们核对材料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项目经理看到我摊开的图纸,冲口而出问我的设计图纸是不是有问题。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项目经理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小声说我是新来的员工,可能不清楚设计图纸最后定稿版本,然后他凑近来看,又说我的图纸没错,是那个人记错了。当时,那个人一脸迷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有再说话。不过,后面我在和他们根据我的图纸核对材料的数据和型号时,他们又有点对不上号、说不出来的感觉。当时我以为,他们是欺生,觉得我是个新人,所以想糊弄我,或者和我开玩笑,事后未多想。可是刚刚我突然想起这件事,觉得不对,我仔细回忆起他们的眼神、表情,他们是真的记不清。尤其第一个项目经理的神态,他把自己搞糊涂了,把我手上的图纸误认为是备用图纸,他的备用图纸是正式定稿图纸。而且,项目经理们天天对着图纸领材料、指导他们施工,怎么可能会记不清楚图纸上的数据呢,不应该是倒背如流吗?”
于蔓低着头沉吟了片刻:“难怪我们的项目进展如此缓慢,原来他们阳奉阴违,做阴阳图纸。”
“这件事情,你觉得姚总知晓吗?”我看向于蔓,问道。
于蔓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我的视线,微咬着下唇道:“我不知道。”
我的眉心微动,不动声色道:“你对姚总很是崇拜吧。”我又快速地瞟了一眼于蔓,叹道,“不过,星悦酒店上下没有不佩服他的,他是星悦酒店第一任行政总裁,做到如今已有近二十年的时间了,实话实说,我挺敬佩他的,把一个当初寂寂无名的酒店经营到如今常齐市最好的五星级酒店,享誉全国,确实厉害。于蔓,我们现在不考虑姚总其人,纯粹就事论事,如果项目经理手上有阴阳图纸,作为整个项目部负责人的姚总是否有可能被隐瞒,或者说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于蔓瞬间默然了,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等待她的答案,娄清泉与舒旭笙目光集中在于蔓的身上,同时陷入了沉默。
房间里突然变得寂静无声,仿佛只有大家的心跳声在空间里回荡,这无尽的沉默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
等待了好半天,于蔓才重新抬起了头,表情毅然决绝:“如果一个项目部负责人完全不管事,那么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以姚总的精明能干,这种情况不会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姚总是知道阴阳图纸的存在,但是他没有拆穿,甚至可能就是他亲自授意。”我声音僵硬地说道。
于蔓艰难地从喉咙眼里挤出一个声音:“嗯。”
“好!”我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原本以为毫无进展,现在讨论下来发现,事情仿佛越来越明朗,免不了心情激动,略感欣喜与兴奋,“那么,我现在总结一下,我们下一步的重点工作,旭笙这边想办法拿到项目经理们手里的阴阳图纸,清泉对周建军加深了解,最好尽快能在他身上套取一些消息,尤其在你上报到集团的材料与往期的材料多对比一下,查查数据与内容的差别在哪里,找找茬儿,我觉得一定还有收获。”
我的余光瞟到一旁的于蔓情绪变得低落,表情变得颓丧,犹豫地缓慢开口:“于蔓,接下来,你还要和我们继续吗,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你可以中途退出,我没问题的。”
于蔓闻言,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眼色看着我。
我柔声道:“于蔓,你无需勉强自己,我更不会勉强你,如果你觉得无法继续的话,你可以退出。”我知道姚柏晟对于酒店的老员工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一个大家心中不可侵犯、不可磨灭的神圣般的人物的存在,对于于蔓来说一个曾经带领大家取得成就、步入辉煌的高高在上的偶像,她一直崇拜的对象,今天突然告诉她,这个人不可靠,不可信,他是一个伪君子,让这个在她心中十年来都是伟大的人物的形象瞬间崩塌,她的心中只剩废墟一片,此刻她的心是混乱的,一时之间找不到方向,迷茫、失落而无助。
她需要时间来整理那一片混乱,需要勇气来拾起那一地碎片,更需要信念来支撑她接下来的决定。
我们三人又一次默契地沉默下来,大家都体贴的把看着于蔓的眼光移开,不给她无形的压力,不去影响她自己的决定与判断,给她充分的时间与空间让她好好的思考。
鸦雀无声的房间仿佛让空气凝滞,却阻止不了时间前进的脚步,每一个细微的呼吸声都像是在提醒对方,这个房间里人气仍然存在。
“我愿意继续,凌少,你安排任务吧。”静默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清脆的声音打破,刹那间把我们三个仿若在梦中的人惊醒。
“于蔓,你与姚总关系如何?”我轻声地问道。
“还不错,比我与林总的关系生疏一点。”于蔓回答道。
“意味着你能够自由出入姚总的办公室。”
“可以吧。”
我微微沉吟片刻,沉声道:“这个任务可能有点艰巨,你平时多关注一下姚总最紧张办公室哪个位置,或者有没有特别让他关注的地方。”
于蔓认真听着频频点着头,问道:“然后呢?”
“那些地方可能就是他放机密文件的地方,以你对姚总的了解,应该能初步推测出他放置东西的习惯,想办法,拿到那些文件。”我眉目肃然,郑重地说道,“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星云湖项目的确问题不小,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更加艰巨,需要搜集确切的证据。但是,如果我们的对手有姚总这样级别的人存在,那么他背后的人,级别更高、权力更大,势力更广,我们在搜集证据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被人盯上了。”
“是!”大家表情严肃,语气坚定地应道。
我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我们之间的联系依然要慎重,不能让人发现我们之间是认识的,为了确保大家的人身安全,每日晚上八点整在微信群里报个平安,周一到周五用特定对应每一天的不同的表情包,这样就能知道对方是安全的,也能知道是否是本人亲自发的。而且,如果我们拿到了证据,大家不要放在项目部或者自己手上,立即想办法转运出来,这里开了两间房,就约定放在我们各自房间里的床板夹缝里。总而言之,大家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得要复杂得多,牵涉的利益也非常之巨大,利益方牵扯得越多,我们的危险就越大。所以,一切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好的。”大家的脸色变得肃穆起来,知道接下来我们进入了项目调查的攻坚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