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附在“佛”的额头上,乌黑的瞳仁冰冷刺骨,没有任何感情。
“爸。”
王鹤江的声音再次响起,可声音却不是从他的嘴里发出,而是从供桌上传来的。
“佛”开口了,淅淅沥沥的血水自眼中流出,流下供桌,浸入木质的地板,就像是一片红色的瀑布。
血肉蠕动,化作一声悲鸣:“对不起。”
话音刚落,王宇正只觉天旋地转,整片世界漆黑一团,仿佛再无光彩。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从体内传来,但他找不到源头,浑身痛的发抖,从四肢百骸汇于头顶,他感觉自己要被肢解了。
“鹤江……”一片混沌中,他听到了自己饱含痛苦的哀求:“抬起头来。”
让我再看看你吧。
叮——
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无法听清的祷告声化作涓涓细流,抚平了王宇正的痛苦。
叮——
时钟都仿佛因这清脆的鸣响而停摆,他的灵魂被轻柔的缝合,拼回了曾经的模样。
叮——
王宇正突然想起了四天前的那场祷告。
引磬被僧人轻轻敲响,敲开了一片混沌,让他的意识得以回笼。
模糊之间,王宇正听到了儿子的惨叫,凄厉痛苦,让他的心脏猛地一颤,理智摇摇欲坠。
待他再次睁开眼睛,地上只余蔓延到脚边的血迹,供桌上的香炉早被打翻在地,灰尘撒了一地,与血液交融在一起。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鲜血染了满手,王宇正这才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一个血人。
电视机里吵闹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浑身鲜血的中年人转头看去,一个长相普通,眉眼柔和的男人站在了电视机前。
他的左手拿着一把佛教的引磬,右手拿着一柄长刀,血珠顺着刀尖滚落,似是经历了一场浩劫。
那人望着窗外的茫茫黑夜,乌黑的瞳仁让人读不懂他的情绪。
还没待王宇正反应过来,对方脱下自己的外套,轻柔的披在了他的身上。
冷风随后刮进屋内,吹起了中年人额前因血水而黏连的碎发,他呆愣愣的看向窗户,这才发现玻璃早就不知所踪,徒留几片碎玻璃在风雪中闪烁着光泽。
“下雪了。”
他喃喃自语,心里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依稀记得,高兴民和自己,好像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里相识的。
高兴民怎么还没有来?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友。
这个时间,也该来了。
他转头看向崩散一地的佛像,突然又想起了没有再见一次模样的儿子,原本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悲从中来,混着血流了满脸的泪。
“王先生,先擦一下吧。”
陈子弘收起“鸣鸿”,将人从地上扶到沙发上,又从卫生间拿了一块打湿的毛巾递给王宇正:“等一会儿,我们就要去医院了。”
他的棕色外套因为接触到王宇正也沾上了大片的血渍,本来气定神闲的模样竟也因此而变得脆弱了起来。
“去……医院?”他迟疑的问道,嘴巴一张一合,眼神木讷,活像是一个木偶。
毛巾被王宇正紧紧攥在手里,染了大片的红,陈子弘叹了口气,又上前费力的掰开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将毛巾拯救了出来。
“对,去医院。”
粗略的擦去王宇正面上的血迹,陈子弘缓慢的说道,声音低沉,似是怕惊扰了面前的人:“高先生在那里。”
冬天真冷啊。
王宇正听到陈子弘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冬天,怕是熬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