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开口劝阻,黄忠便又坐落。 不等黄忠相问,萧凌已然笑道:“本侯适才一时走神,未能及时回应汉升。叫汉升误会,还请见谅。” 萧凌这句话并不假。就在刚才,她确实是走神了,而且是被黄忠的话惊讶到走神的。 原以为黄忠借谢恩来访,之后又信心十足的毛遂自荐,更是说了一番豪情壮语。料他此番铺垫后,应是开口求个重要职位。哪料到自己追问之下,得到的答案竟然是只求一个秩比三百石的兵曹史。 当时萧凌便惊讶无语。好不容易缓过神,正要回他。没想到黄忠又误会意思后具体解说了一段。当她听到黄忠那句“早年黄巾作乱时,在下也曾组织过乡里义兵击贼,颇有领兵心得”时,再一次惊讶失神。 要知道眼下她最缺的,就是有实际带兵经验的人。萧家部曲数百,亲卫队训练数月,都不过是小试牛刀。真正的领兵,对于前世作为特工的她来说,也是知之有限。 虽然她来自后世,又出自军营。但由于时代不同,纵然有些兵法、治军经验相通,但实际操作总有差异。当听见黄忠说起过往领兵之事时,自然是欣喜过望,又一次走了神。 此刻心神收敛,这才好端端解释道:“汉升误会。本侯非是为难,而是觉得兵曹史区区小官,屈煞大才。” “女公子何意?”黄忠心中疑问,按捺心情问道。 萧睿和黄叙也都是一副好奇模样,只管盯着萧凌看。 萧凌微微一笑,缓缓道:“若汉升不弃,本侯有军司马一职,可愿领否?” “军司马?”轮到黄忠惊愕不语,尚有些莫名其妙。 萧睿当即惊问出声,“阿姐,你说错了吧,是司马吧?” 黄忠也回过神来,解说道:“女公子,酇侯出镇武陵,郡守一方。但武陵地处荆南,远离朝廷,实乃边郡。边郡不设都尉,只设长史统管军务,另设副手一人,直管兵事,是为司马。”他顿了顿,心中一阵激动,求证道:“女公子可是想要上表朝廷,举荐在下出任司马一职?” 司马是秩六百石的官,是需要朝廷任命的。 萧睿跟着问道:“阿姐,司马一职由朝廷任命。咱们举荐黄叔,能行么?”他倒是希望黄忠能掌兵,但朝廷任命之事却又无能为力。 哪晓得萧凌戏谬一笑,摇摇头,“你们都弄错了,我说的不是司马。”随即一字一顿道:“我说的是,军、司、马!” 军司马秩比千石,是军职,是将军部曲属官,并不是郡内官职! 此话一落,黄忠和萧睿尽是瞪大了眼睛。便连一知半解的黄叙,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瞧着众人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萧凌忍不住“噗嗤”一笑,一副恶趣味得逞的俏皮模样。 “阿姐,你耍我们啊!”萧睿有些生气,自家阿姐竟然拿这种事开玩笑。 “不!”萧凌却是正了神色,肃然道:“汉升既知阿父出镇武陵即为一方郡守,难不知本侯受拜将军,赐号‘凤仪’么?” “什么!”黄忠猛然抬头,身形竟是颤了一颤。 萧睿也跟着惊呼出声,连声道:“阿姐你说什么?你怎么那晚回来没说?你、你不会又戏耍我吧。” 萧凌昂然道:“千真万确,如假包换!待日后圣旨一宣,本侯便是名正言顺的大汉女将。” 她此时也不管萧睿,只近身将黄忠扶起,平视对望,真诚邀道:“本侯女子拜将,岁年尚浅,怕届时威不足立,压不住军中恶痞。汉升若是不嫌本侯稚嫩,便领了这军司马,辅本侯提领军务,助本侯一臂之力。” 黄忠还有些转不过弯来。 萧凌又道:“汉升名为忠,便代表了忠贞和忠义。表字汉升,同于汉生,意为大汉而生。眼下汉室衰微,正需要汉升这等忠义之士,同本侯一并,匡扶大汉河山。” 黄忠愣愣瞧着萧凌,丝毫没有怀疑她的真诚和决心。但所谓无功不受禄。自己同眼前这位贵胄女郎仅仅两面之缘,便能如此相待,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清了清嗓子,矜持道:“女公子……将军,黄某现在寸功未立,这军司马一职愧不敢当。”顿了顿,亦诚恳道:“若将军真的担忧军中流弊,那黄某便先做个军侯,亦可替将军分忧。至于军司马一职,黄某要凭军功真刀真枪地拼出来!” 他此时改称萧凌为“将军”,便已是应了下来。话中虽有古人的谦逊矜持,却也不失道理。 萧睿也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帮腔道:“黄叔说得也有道理。再说阿姐女流拜将,荆州军中定然多有不服。届时兵士有怨,只怕难以驯服。” 不过萧凌却是不以为然的摇头笑道:“此言差矣。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年韩信拜将,可有什么军功在先?汉升,若是你觉得眼下无战功,那便日后在沙场上补回来,不就实至名归了么。” 她飒然起身,又傲然道:“至于军中流弊、兵心不服么?呵呵,十一不用担心,阿姐自有计较。” 萧睿这几月来,是越来越迷信萧凌。听她这么说,便也放下心来。 而黄忠虽然此时已经年近四十,但建功立业的梦想并没有淡去。听萧凌如此真诚相邀,自然不再推辞,欢喜应下了军司马一职。与此同时,心底更是激起一团火,觉得人生得遇知音,英雄相见恨晚,暗道自己前来投靠萧家真是明智之举。 他当下一激动,也不顾屋外尚是日头西晒,自求道:“驿馆内可有场地,待黄某露上两手,叫将军和小侯爷开开眼见!” “欸。”萧凌笑着摇手婉拒,“汉升不必如此。你的武艺,本侯还会不知么?今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舒展筋骨。”之后更是玩笑道:“日头西晒,即便汉升不嫌热,本侯还担心晒黑了肌肤,日后不好嫁人呢。” 黄忠讪讪一笑,抱拳道:“将军真豪杰,黄忠佩服。” “欸,汉升你弄错了。”萧凌又是笑着摇头道:“今后军中公干,你喊我将军倒也不错。只是平日里,我更喜欢你们喊我女公子。” 黄忠一顿,立马听出萧凌自称已改,又思索话中之意,顿时心下明悟,激动拜道:“喏,女公子!遵命,女公子!” 彼此心知肚明,萧凌欣然而笑,黄忠也跟着笑起来。萧睿稍顿思考,便也微微含笑。就连不明白其中缘由的黄叙,见众人高兴,也面露喜色。 再说一会闲话,彼此更是熟络亲近。 大事底定,黄忠看看天色,便抱拳告辞。 “怎得,不在我这里用膳?”萧凌诚心挽留。 黄忠笑道:“既在女公子麾下效力,还怕将来没机会同食共饮么?”又坦然解释道:“只因来时同族人有约,去留与否务必支会一声。再则,还有些事务需返回乡里一趟。待私事办妥,正好四五日光阴。届时,还赶得上女公子登台拜将,喝彩一声!” “说得也是。既然要随我南下,回去同族人支会一声也是应该。”萧凌点点头,而后话题一转,“不过要返回乡里数日,这来回奔波,车马劳顿,于阿叙而言,却是不必了吧。驿馆中有空屋,一应用度都不缺,便先安心留下。等圣旨颁下,咱们再一起转回宜城。随后稍微收拾,南渡武陵。” 黄忠听她说得真诚,丝毫没有留人质的意思。当下考虑到黄叙的身体,便也感激应下,“女公子美意,在下领受了。”又招过黄叙,关照了几句,再拜而别,“那小儿就拜托女公子了。” 萧凌引了萧睿、黄叙,三人一并送黄忠到驿馆门外。 “汉升放心自去。”萧凌临别一拜,应诺道:“阿叙在我这里,便如家中一般。” 黄忠又重重抱拳一谢,跨步离去。待到身影不见,三人才回转馆内。 之后萧凌问黄叙一些生活琐碎,便寻来采薇替他安排起居。但转念一想他年方十二,又是首次同父亲分离,便干脆将人安顿在了自己隔壁。如此也好时刻照应,不出纰漏。待黄忠归来,看到自己儿子受善待,势必更多一份感恩。不过短短四五日,权当自己做个保姆,却也划算。 心念一定,萧凌便引了黄叙到自己隔壁安顿。黄叙在黄忠走后,便脸上笑意不在。此刻听了萧凌的安排,倒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稍稍迟钝了片刻。而后恭顺谢道:“但凭女公子安排。” 萧凌见这个矮她一头多的十二岁少年忽然变得异常拘谨,顿觉心中奇怪。但转念一想,黄叙或是自以为寄人篱下心中不安,便也理所当然。 她不想过犹不及,给人太大压力,当即简单说了句,“阿叙先稍事休息,待会晚膳之时,自有仆从来唤。”之后也不再管他,只拉了萧睿转进自己宿屋。 萧凌道:“十一,阿叙年纪还小,又有些怕生,这几日你多照应一些。” “我知道。”萧睿脱口应下,又转过话头半真不假道:“阿姐,你拜了将军,是不是也封个军侯啥的让我当当。” “没出息!”萧凌敲他脑门一下,一本正经道:“好好跟在阿姐身边,等立了战功,阿姐表你做校尉。” “真的?”萧睿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口。 萧凌一侧头,挑眉道:“假的。”不及萧睿转念,又打击道:“你先过了阿母那一关吧。” 萧睿瘪瘪嘴不说话,过了会才委屈道:“就知道你耍我,还拿阿母来压我。” “行了,别在我面前装可怜。”萧凌将他往屋外赶,“请回吧,阿姐要更衣了!”也不管萧睿抗议,直接将人推出了门外。 萧凌将自己四仰八叉摔在榻上,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日先是和董白化敌为友,随后又庸人自忧困在董白婚事中,直到黄忠投效,这才心情愉悦一扫阴霾。 此刻人虽有些疲倦,但心情却分外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萧凌轻轻喃呢一声,忽然对明日董白的再访,充满了期待。 和衣躺了一会,忽又想起些事。随即整肃出屋,往侍卫起居处而去。不予旁人支会,只领了魏延外出。 待到晚膳时,萧凌才姗姗归来。 “阿姐,你去哪了?刚才我去喊你都不在屋里。”萧睿已经带着黄叙在用餐,两人尚有些话头,倒也不算见生。此时见萧凌来迟,埋怨了一句。 “同文长出去安排了一些事情。”萧凌随口给个解释,“过几日就要登台拜将,先给自己打打广告去。” “广告?”萧睿又是一头雾水。他发现最近这些日子,阿姐口里的新异之辞越来越多了。 萧凌也不多解释,只转对黄叙问道:“阿叙可还用得惯这里的饭菜。” 黄叙本来同萧睿还在说些话。但自从萧凌出现后,便一直显得拘谨。此时萧凌一问,更是连忙恭顺答道:“女公子照顾有加,一切甚好。” 萧凌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会,微笑道:“那就好。吃饭!” 黄叙不觉松一口气,却听萧凌又道:“膳后早些梳洗,在自己屋内等我,我有话同你说。” 她说完这话,便自行用餐。期间偶尔偷偷瞥几眼黄叙,都发现他一副食之无味状,不禁心中一叹,“唉,这孩子……”(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