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渭阳你轻点!毛手毛脚的,想要疼死我啊!” “嘻嘻,不好意思,我手生呢。”董白瞧着萧凌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红印,心底有些发怵。但还是逗趣道:“我以为精钢铁骨的师姐不会疼呢。” “不会疼?你试试挨他一棒。”萧凌扭头瞪了她一眼,颇为不甘的叹道:“技不如人啊。” 董白见她神色有些不悦,劝慰道:“其实我瞧着,你比魏延厉害多了。他不过是仗着力气大,又皮糙肉厚耐挨打,才赢的你。” “皮糙肉厚耐挨打?”萧凌笑出声来,“这我倒没看出来。不过他这力气么,可真的比我大多了。唉,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啊。我输的也不冤。” 萧凌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趴在榻上,任由董白替她上药。她沉默不语,并非不开心。而是通过和魏延的这场比试,终于印证了不少东西。 “女子终究在力气上弱于男子啊。”萧凌幽幽一叹,不禁有些怀念前世的那把点二二。 要知道在前世,她虽有一身过硬的格斗术,但出任务杀人的时候,多半还是用枪械来完成。她以敏捷见长,技巧补足了体能上的缺陷,在有热|兵|器的时代,确实无往不利,常常一击必杀。即便有些任务隐秘又无法动用枪械,她还有身体这件大杀器。 可是这个时代…… 想到这具身体的尊贵身份,萧凌自嘲般勾起了嘴。女侯以色杀人?传出去,别说吓死旁人,便是她自己,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也是不愿意的。更何况,若真以色杀人,那她所谓的名望和大业,全都会在瞬间崩盘。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萧凌心如明镜,很清楚在这个时代,她已经不再是一名特工。将来的她,更多的时间,都将作为一个指挥者甚至是领导者的角色出现。 “唉,以后若是遇到猛士名将,看来还是早早绕道而走,不逞英雄的好。”她心底浮现淡淡的遗憾,但很快有自我妥协,“魏延能赢我,那也是他熟悉了我的套路。若是寻常武将,我还是可以秒杀的么。” 董白一边替萧凌上药搓揉,一边观察她的表情变化。见萧凌虽然偶尔有皱眉惆帐,但更多的时候则是欣喜释然。她猜不透适才萧凌所言的“印证”内容,却终究还是佩服这份潇洒和坦然。 只不过又想起以前自己在军营的情形,终于在上完药后忍不住问道:“师姐,那魏延身为你的亲卫却伤了你,真的不罚?” “罚他做什么,他又无错。”萧凌伏起身拉好衣衫,坦然道:“比武切磋,磕磕碰碰难免。若我因这点小事问罪于人,那将来谁还愿意使出真本事来?” 董白一时愣住。 “好了,别傻愣着了。”萧凌自然猜到她心中所想。却并不深谈,而是转了话题,“走,陪我去用膳。稍后若是不急回,也来听我讲故事如何?” “讲故事?”董白回转神思,却又一脸疑惑,“师姐,黄叙刚才不是说,你要讲兵法么?” “有区别么?”萧凌似笑非笑,端要引起董白的好奇心,“你自幼长在军中,又有夫子教习,想必也是读过一些兵书的吧。” 董白点点头,萧凌又道:“可是我的兵法呢,却不在兵书上。”她嘿嘿一笑,卖个关子,“我的兵法便在故事中。渭阳若是不信,同来听听?” “兵法不在兵书上,却在故事中?”董白暗自咀嚼了一会,稍后抬眼笑道:“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也来听听师姐的故事到底是何等的精彩。” 稍后众人用了早膳,简单梳洗换过干净衣衫之后,便都挤到了萧凌的宿屋中,听她“讲故事”。 无论是董白、黄叙,还是萧睿、魏延,每个人都充满了好奇。 萧凌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讲道:“从前有两个国家,世代征战,隔江为界。因为大江天堑,所以无论是谁想灭谁,都十分困难。直到有一天,大江北岸的国家派了一个姓贺的将军……” “……贺将军命令部队在大江北岸集合,同时大列旗帜,遍支警帐……敌国难辨虚实,以为大军将至,于是尽发国中士卒兵马,准备迎敌面战。可是不久,却发现对面只是调防守备人马,并不是想要打过大江。于是,他们便撤回了迎战部队……” “……那贺将军好像特别喜欢这样的大排场,接下去的每次调防时,都弄出同样的大动静。他也不管敌国的举动,只管自己大张旗鼓的调防。一次两次,三次五次,甚至是七八次十来次后。敌国已经司空见惯,懒得理睬了。甚至还有敌国兵士嘲笑贺将军,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喜欢花俏大排场却不会打仗的人……” 萧凌讲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她瞧着座下四人都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点名问道:“阿叙,你说说,这贺将军真的是一个只喜欢排场而不会打仗的人吗?” “自然不是!”黄叙不假思索回答,又兴致勃勃补充道:“阿叙以为,这贺将军肯定是在骗人。” 这故事通俗易懂,任谁都看得出真伪。 “阿叙聪慧。”萧凌鼓励一声,又讲道:“果不其然。某一天贺将军又是大张旗鼓的调军集队,而敌国依旧毫无防备。但这一次,贺将军集合了军队之后却没有调防,而是直接渡江而去。大军如同天兵压顶,令敌国猝不及防。贺将军一战成功,拔取敌国江防重镇。” 她稍稍停顿,见众人皆有所思,肃然道:“这便是今日我要讲的兵法,三十六计之第一计,瞒天过海!” “三十六计?瞒天过海?”座下众人都是惊讶。黄叙惊讶是因为新奇,而萧睿、魏延、董白惊讶则是因为闻所未闻。 “阿姐,好像没有兵法叫三十六计啊?”萧睿忍不住问了一句。魏延和董白也都是一副探求表情。 萧凌微微一笑,她当然能理解这几个少年人的惊讶。要知道三十六计可是成书于明清时候,是古时历代军事思想和斗争经验的总结性兵书。 但此时她有意为之,坦然厚着脸皮占为己有,得意道:“此乃你阿姐博采众长,自己整理编写的兵书。” 也不顾众人惊讶而崇拜的眼神,继续头头是道的讲解,“所谓瞒天过海,则是说: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具体的解释呢,就是……” 故事通俗易懂,计意阐述详细。待萧凌长篇大论说完这一计的含义后,座下的四个少年人,都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 “阿姐,你、你是何时写下这兵书的,让我瞧瞧!”萧睿迫不及待索要。黄叙也跟在一边附和,“女公子,阿叙也想要读这兵书。” 魏延故作矜持,“女公子大智。”但眼神中的殷切不容置疑。 董白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装作不信模样,试探道:“师姐,你真写出了这等兵书?莫不是戏耍我们,图个好玩吧。” “别胡说,女公子自然是有兵书!”黄叙一急,出口维护。 萧睿打个圆场,“阿叙莫急。渭阳也只是好奇问问。其实我也想知道,阿姐这兵书,究竟写出来没有?” “兵书自然有。不过……”萧凌成竹在胸,却又卖个关子,“不过兵书不在简中,却在心上。” 她刻意朝董白望一眼,掷地有声道:“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机不可设,设则不中!”稍顿,又滔滔不绝,“此兵法前后共六篇,每篇设六计。六篇者,是为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而每篇六计,则分为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连环计、苦肉计,以及最后的走为上计!” 她语速越说越快,气势也越来越强。直到最后一计走为上说完,已然震得满屋寂静,无人敢喘气。 “如何?本侯像是戏耍你们的样子么?”萧凌神情傲然,直盯着董白,似笑非笑道:“三十六计,皆在我心。渭阳若还不信,明日尽可再来。” 董白胸口起伏了几下,脸色泛红,咬了咬牙,稽首道:“师姐大才,渭阳佩服!” 日子便在这种轻松惬意、论武谈兵中转瞬即过。忽忽之间,便又数日。待到圣旨宣告前一日黄昏,萧岱终于携沈氏回到了驿馆。 早前便有随从先一步赶回禀告。萧凌也早早讲完了这一日的故事。待到采薇来报,当下整肃行装,引了萧睿和黄叙一并相迎。 数日分离,颇多念想。 “阿父阿母回来了。”萧凌当先见礼。萧睿也跟着一并行礼,不及父母应答,早已蹭到沈氏边上,又欢欢喜喜唤了声“阿母”。 黄叙察言观色,待萧家人稍做寒暄,当即上前行个大礼,稽首道:“黄叙拜见酇侯、夫人。” “哦,阿叙也在?”萧岱起先不注意,此时颇有惊讶。他朝萧凌一望,却见女儿一副别有深意的笑容,当即心中猜到一二。心想自己离开数日,自有不少事情发生。此时也不多问,只笑吟吟冲黄叙道:“阿叙不必多礼,快起来。” 沈氏虽不认得这少年郎是谁,却见他如此乖巧知礼,和自家夫君又似熟识。当下也客气道:“小郎君有礼。” 黄叙心中颇暖,乖巧退到一边。 萧家人信道。当日萧凌建议父母两人出游,也是因为襄阳附近多有名山道观。此时父母归来,寒暄几句后,萧睿忍不住激动问道:“阿母,这趟出游,仙山道观可还好玩?” 不想沈氏看似兴致不高,只淡淡道:“道观倒是走了几处,神仙却是没有的。”她言语稍顿,又隐隐叹喟,“左近许多流民,处处疮痍,见多了便少了游览兴致。” 萧睿碰了个冷,一时不知道接话。 “你啊,就是心善。”不想萧岱冲沈氏安慰一句,又转对萧睿解释道:“这几日游历,处处可见南迁流民。你阿母心善,见不得颠沛流离。故而游历几日,这兴致反而淡了。”之后又对沈氏温柔道,“夫人一路劳顿,不若先让十一陪你回屋说说话,我同阿凌还有几句话要说。” 沈氏微微一顿,但立马躬身做礼,恭顺道:“那妾身便先告退了。” 萧睿神情愉悦,正有许多话想说,当即欢喜应下,“阿父尽管同阿姐去说,我正好陪阿母。”一句说完,便招了沈氏的贴身侍女一并相陪而去。 黄叙察言观色,也跟着说道:“女公子,阿叙也先回屋了。”萧凌点点头,任由他去。 待到旁人尽去,父女两人这才转到驿馆书房。 甫一坐落,萧岱便笑吟吟问道:“想来这几日,阿凌颇有收获。” “嗯。”萧凌直言不讳,“阿父刚走一日,黄忠便来投效。女儿自作主张,将他留在了自己帐下,许了军司马一职。” “军司马?”萧岱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此番女儿拜将,正需老练之人辅佐。但凡仁人志士来投,女儿尽可先留。只是这黄忠好似从未有为官经历,军司马一职,是否欠妥?” 萧凌也不争辩,只正色道:“阿父可信女儿的眼光?” 只一句,萧岱便收了忧思。萧凌又道:“之前女儿去访了承彦先生,先生虽未明确答复,但女儿以为大致可期。” “哦?”萧岱讶然,“承彦先生可是大才。有了他一并南下,咱们也好轻松许多。” 萧凌也点头应和,又道:“另有一事,女儿私做主张。只是事关阿弟,还请阿父恕罪。”(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