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将台上一场秀,自然是引得群情涌动,随者甚众。 但萧凌却不是那种天真之人,不会傻乎乎照单全收。她一来要顾及刘表的面子,甄选自愿兵士后将其中精锐多少遣还些于他。二来也要和各大家族的话事人进一步交涉。三来即便是流民青壮,她也要去芜存菁。 但眼下场面热烈,她自然不好波冷水。于是稍稍安静之后,她又当众宣布相关事宜。只说稍后会在军营、城中遍贴募兵告示,并于北大营设立募兵处。延请愿随者,皆往募兵处登记造册。 之后卢植又代表朝廷出面,勉励此番新任文武官员一席话,这才算是整个宣旨仪式结束。 萧凌冲萧岱、卢植和蔡琰颔首点头,便径直下了点将太台,去寻刘表说项。 “世伯见谅。阿凌自作主张鼓动兵心,倒是诓走了营中不少精锐。”她笑意盈盈,看不出真伪,“待稍后登记造册,阿凌同那些将士讲明厉害,再送还世伯。” “诶,贤侄女哪里话。”刘表经过伊籍的一番点拨,早已看开。此时见萧凌好言道歉,自然也不计较,反而送个人情,笑呵呵道:“既然愿从者有心随你建功立业,那便随他们吧。” 萧凌也不推拒,又同刘表说了一些客气话。直到卢植和蔡琰过来寻刘表说事,这才转对适才呼应过她的那些世家子弟。 “恭贺凤仪将军!”蔡瑁见萧凌朝自己这边来,便提前一步道贺。他满脸堆笑,引见适才呼应的汉子,“这位是蔡某的同族兄弟蔡勋,日后还请将军照拂一二。” “在下不才,愿随将军南下扫逆,当为先锋。”蔡勋顺势再一次表态。 而身边的向郎也不甘示弱,毛遂自荐道:“将军威仪,昔日宜城便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真非同凡响。此去武陵,向某也愿出一份心力。” 襄阳蔡氏,宜城向家,都是荆州四大家族的并称大族。大家族的人从来都是善于站队,主家都攀着刘表的高枝,而旁支亦是不肯落空,寻上了立马就要郡守一方的萧家。 萧凌心知肚明,但眼下也确实需要这些人。再看看围在四周来自各州县乡里的中小宗族子弟,笑吟吟应道:“荆南负固之地,多有盗贼流寇。本将南渡扫讨,正需诸位相助。” 观察着众人的神色,心中略一掂量,装出一副无奈模样,坦然道:“本将新军招募,兵卒不过二千余人,只好先委屈各位大才。”稍顿,直言道:“蔡郎君既有部曲百人,那便先任军侯吧。向郎先生既有谋略,那便随我身边,先做个参军如何。至于其他各位,暂时担任屯长一职。待日后诸位随本将建功,本将必定上表朝廷,替各位加官进爵。” 军侯秩比六百石,屯长秩比二百石。 对于蔡家旁支的蔡勋来说,军侯一职已然满意。而其他小家族的那些投效者,对于刚投效就能做个屯长,也是十分开心。 至于向郎,参军一职虽然没有品秩仅是幕僚,但他更是不会计较。因为相比这些领兵的军官,他可说已经算是核心人群中的一份子了。他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甫一投效,便能引为心腹。 萧凌好似看出了向郎心中所想,只莫名丢下一句,“巨达好学不倦,涉猎甚广。虽不治素检,却正合行伍。”说罢,便朝众人抱拳告辞,往自家聚众处而去。 “将军竟知道我的表字?还知道我杂学颇多却性情不稳?”向郎战战兢兢瞧着萧凌远去的背影,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油然而生。 萧凌应付完那些世家子弟后,终于真心欢喜的走回萧家人聚众处。她随意朝萧岱见个礼,又暗中朝魏延竖了个大拇指,再和萧睿、黄叙调皮模样眨个眼,最后终于来到黄忠身前,拜谢道:“汉升信义,果真如约而至。本将拜谢!” 黄忠也不推辞,爽朗回过去一礼,“末将恭贺女公子!” 他那日自荐后同萧凌半日长谈,已然对她的性子多有了解。此刻收了往日的严谨,真诚笑道:“女公子以忠信立军,在下身为副将,又怎能失约。”随后领了人,往张著等人聚集处而去。 “女公子,这几位是在下的同乡,多有武艺,但来投效。”黄忠简单介绍。 不等萧凌细细打量,当先几人便也抱拳自我介绍。 “张著拜见凤仪将军!”张著领头拜见,随后众人接连行礼。 萧凌咋听名字,微微一愣,情不自禁念了个名,“张著?”而后便似得了什么高兴事,竟自喃喃道:“黄忠、张著,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黄忠有些愕然,张著更是不知所言,其他人亦有些不解。 却不料一个声音大喇喇问道:“女将军,难道你认识阿叔?”却是张小七胆子大,问出了众人心事。 萧凌回神,表情寻常,只淡淡答道:“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又借机打量众人一番,心中已然猜到这些人身份。也不等黄忠进一步详说,正色道:“汉升,这些壮士待会登记造册,不必分开单列。以整体名义单记一册,悉数由你安排。另外,张著听令!” 她猛然一声号令,张著情不自禁单膝跪地,“张著在!” “张著,我任命你为军侯,掌管斥候营。”萧凌神色郑重,一语惊人。 “军侯?斥、斥候营?”张著猛然一惊,甚是受宠若惊。顿了片刻,赶紧大拜磕头,“张著谢将军大恩!”只说一句,却早已心潮澎湃。 他游侠多年,一直为当地官府所顾忌,自然明白“侠,以武犯禁”这个道理。说是侠,也可说是盗。虽然他从不侵扰乡里,但也过道截杀,沾染不少鲜血。 此番跟黄忠来投军,也因日子愈趋难过,想给手下的兄弟们找个好出路。没想到才刚刚引见,女将军就似了解他一般,不但不将他们兄弟分拆,还任命他做了军侯。要知道军侯秩比六百石,而他们县里的县长才不过品秩四百石。 他一时有些发傻,谢恩之后竟不知道起来。 萧凌微笑不语,黄忠却是替她将人扶了起来,笑道:“张兄弟,今后咱们一起随女公子建功立业,不辱这一身本事。” “喏!”张著这才完全清醒,欢喜应下,又承诺道:“日后张著在将军麾下,旦有吩咐,万死不辞!” 萧凌轻轻一笑,半分逗趣半分嘱咐,“诶,在我麾下,可别动不动就说死字!”她朝这群游侠环视一圈,又道:“各位身怀绝技,正合斥候所需。三军旦有出击,先论斥候之功。今日诸位或有存疑,但来日方长,自会深明要义!” 黄忠心领神会般附和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辎重欲往,必遣斥候先探。女公子知人善用,末将佩服!” 众人这才明白,顿时兴奋异常,更加服帖。 萧凌又嘱咐黄忠和张著一些事,便准备去和萧岱做最终合计。 倒是张小七又一次与众不同,他见萧凌交代完一些事务后要走,忽然冒出来竟将萧凌拦住。也不施礼,在张著的惊骂中,依旧大咧咧道:“女将军,我可以不做斥候吗?” 萧凌略有些惊讶。见眼前青年直爽不拘,抬手阻了张著骂他。她颇有兴致的轻笑道:“你有什么本事?不做斥候又想做甚?还是不想从军,继续做你的游侠?” 张小七摇摇头,一副骄傲的表情,竟口无遮拦道:“听说女将军身边都是少年亲卫。在下虽说稍长几岁,面上又破了相,但却是颇有武艺,更会伺候女人。若女将军不弃,就收了在下吧。” “臭小子!你找死!”张著先前就担心这小子乱说话。此时听他竟说出这样不知轻重的话,更是又急又忧又怕。生怕萧凌一怒,不但会斩杀这小子,更会对大伙心存芥蒂,从此不予看重。 他当即就想将人拖回来先揍一顿。不料黄忠却将他扯住,毫无担忧道:“张兄弟莫急,女公子自有处置。” 萧凌似笑非笑挑了下眉,果真笑吟吟道:“嗯,这主意听着挺不错。”转而对张小七道:“军中无戏言。待稍后录了军籍,便予你一个机会。你若能通过考核,我便收了你。” 她说完就走,自然没人留。 不想走不远几步,张小七又高声问道:“敢问女将军,不知考核为何?” 萧凌驻步转身,轻笑道:“要做我的亲卫,自然是先看武艺咯。”之后又抬手做了个无需再多问的手势,飒然道:“今日忙碌,本将尚有要事处理。待过几日新军募集完毕,咱们校场见。”又对黄忠喊道:“汉升,此处便交于你了。”之后再不回头,径直往萧岱那边去。 张小七见人走远,不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喃喃道:“有意思。” 别人心里怎么想,萧凌已然不愿多猜。但她却心知肚明,今日这么多人呼应跟随,有些是被她言辞鼓动,有些是因为利益相关,也有些是因为从众而已。但无论是哪种原因,都只是对她身份的尊重,而并非对她个人的敬佩。 “正好,正好!”萧凌蓦然燃起一股斗意,已经为新军整训的第一课做好了准备。 正如萧凌自己所说那样,这一日注定忙碌。 她转回萧岱处,两人略作合计,便又兵分两路。萧岱招呼一众前来投效的人员先行回驿馆细说,而萧凌则带着萧睿、魏延以及刚刚投效的蔡勋、向郎等人去寻刘磐安排募兵事宜。 安排人手传话、四下张贴告示。还要设置募兵处,更要造册登记。待一切初步安置完,天色已然过午。 在营中胡乱用了些吃食,又再三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留下人手开始工作后,萧凌才得了些空闲。她辞别众人,只带了萧睿而回。 “阿姐,你好厉害!这么多事都被你安排得如此妥帖。”萧睿一出军营,终于寻了机会夸赞。 萧凌面色如常,却是颇为认真的提点道:“十一,今后不比往昔,你也要多学着点了。”顿了顿,又意味深长暗示道:“阿姐手底下的兵,永远不会只有两千人。而你,也永远不能只跟在阿姐身边。” 萧睿稍稍一愣,当即郑重应道:“十一谨遵阿姐教诲,必不让阿姐失望!” 之后姐弟俩再无多话,一路策马小跑,转回驿馆。 刚到驿馆门口,却见萧岱正亲自送一众乡绅士子模样的人出来。萧凌离得远,听不清彼此说些什么,但从众人的脸上神情看,多半是心想事成,从萧岱那边得了一官半职。 她等众人散去,才打马走近。唤一声“阿父”,随即问道:“这些都是来求官的么?” 要知道在东汉末年,刺史州牧的属官多称从事,而太守的属官则称掾史。虽说职权范围不同,但所行职责,却是大同小异。 萧岱既为武陵太守,自然是有属官的。至于是哪些人来求官,萧凌差不多也猜得到了。 “是,也不是!”萧岱忽然卖个关子,等着萧凌再问。 见萧凌确实脸有不解,又笑吟吟解释道:“这些人都是阿父前几日游历中说服的乡县豪绅。有些是来求官,有些则只是同行。但不论如何,这些人都会随我们先回宜城,等众人齐聚后,再一同南渡武陵。” “那可是好事啊。”萧凌心中高兴,随意说笑,“如此一路同行,倒是人多热闹。” 萧睿后来居上,不解道:“阿姐,我看那伙人也不过十几人么,还没有你的亲卫队人多呢。”他想想自己家里光部曲就有三四百,怎么也不明白萧凌所说的热闹能有多少。 “蠢蛋!”萧凌忍不住在他脑门弹了一下,随后逃也似的进门。气的萧睿想要抓人打闹,却早早没了影。 萧岱看着姐弟俩亲密无隙,想起昨夜同沈氏的一番知心话,不免有些感慨,“十一天性温良,对某些事务知之甚少,或许真是我保护的太好了些。”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不是单一算数。他们每一个人就代表着一个家族,或者代表着一个村落。十余人的代表,少说背后也是近千人。 他想着前些天的收获,忽然心中起了一丝逗趣之心。当下脚步赶上,朝驿馆内喊道:“阿凌,稍后无事,随我一起招待客人。”(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