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为了你。” 在白炽灯的下方有株形状纤细的观叶植物,叶尖纤弱而不明微颤,投下的影子模糊却又笔直,暗昧却又明晰的形状盖在薛东晚的脸上。 视线偏移,焦点不定,手上多余的动作,与刻意平静的语调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说谎。 “恩。” 轻轻闭上片刻眼睑,长期注视灯管导致偶尔黑暗的世界里会出现一点暗红色的影子,但是并不会影响她应过别过头的薛东晚的声音。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 没想到最终她还是得坐在后台,但跟刚刚自己的队友那样被请过来看比赛,和因为临时发生的踩踏加打人事件被留在后台,这两件事的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身为踩踏事件的受害者的温迟下意识地想要扶扶眼镜,但是很不幸的她那副眼镜已经在刚刚不幸阵亡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扶空气的右手终于爆发出该有的疼痛,倒吸一口冷气她再度感受到被镜片割破的手掌火热的锐利感觉,保持的平静也随之被打破。 “你手破了?” 坐在对面皱巴着脸的薛东晚从靠着的椅背上坐直,神色凶恶的脸上写着一眼就能看懂的“你是弱智吧”的鄙夷感,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过于迫切,从唇齿间嘟囔出很没礼貌的一句脏话。 “……等着啊。” 哪怕是这个时候也没给温迟什么好脸色看,瞪了一眼茫然的她,薛东晚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不知道什么地方走过去,这下站在休息室的保安不安静了:“你干嘛呢!” “啊?!” 非常凶神恶煞地跟称职的保安叔叔互瞪起来,总觉得两个人的视线里有电光火花在闪烁,然而前一秒还凶恶非常的薛东晚下一秒就把手上的白色小箱子摁在温迟面前的桌子上,导致箱子边上的水杯里的水都摇晃起来。 “自己包扎去,傻子一样的。” 再度靠在椅背上架起二郎腿,对着很生气但也没什么办法的保安哼了一声,薛东晚移开视线盯着刚刚温迟发呆的时候盯着的那株绿植。 原来他刚刚起身是去拿医疗箱了,低声再度跟薛东晚道了声谢,温迟打开箱子撕出一块创口贴准备贴上,面前的薛东晚再次冷不丁地冒出一声非常凶恶的:“你干嘛啊!” “呃……包扎……?” 搞不懂他为什么要提出这种问题,温迟挥了挥手中的创口贴,但薛东晚的脸色根本没有好转,那双眼尾略微上扬的漂亮眼睛里都快要喷出愤怒的火焰。 一把将温迟手中的创口贴拍掉,将对着她打开的医疗箱转了个圈,拿出了棉签和碘酒,薛东晚非常嫌弃她的行为:“你瞧瞧你,手上脏的要死,都是灰就直接贴创口贴,你是不是想去打个破伤风针还是怎么的啊,小孩子都比你有脑子!” 嘴上这样嫌弃着,他伸出左手非常蛮横地将温迟那只受伤的右手抓过来,对着被玻璃割裂的伤口进行消毒。 碘酒触碰伤口的瞬间温迟忍不住因吃痛而低低呼出一声,手下意识地向后倒抽一下,却抵不过薛东晚的力道。 “忍着啊,多大人了,还要给你糖吃啊?” 盖过伤口疼痛的是那个人皮肤的感触,没有想象中细腻,偶尔触碰关节的部位能摸到一些发硬的茧痕,手中粘腻的冷汗没能带走他手指的温度,这倒是让她手掌内生出燃烧一样灼烈热切的错觉。 她愣愣地盯着面前低下头为她包扎的少年。 在角落摆放的观叶植物翠绿笔直,晕出温润的油光,而枝叶衍生出的影子带着深灰的影子,落到他身上模糊勾勒出一半光阴交错,最终幼细枝桠随之嵌进深邃眼睛里化作一抹碧色。全心在包扎的缘故他眼神温柔许多,不像是往常有的那种带着嘲弄的鄙夷表情。 那明明是非常温柔的人。 “搞干净再贴创可贴都不会,别给我一天到晚贴着啊,不透气也不好……” 认真在絮絮叨叨的薛东晚终于注意到温迟过于安静,抬起头冷不丁地与她的视线撞在一起,终于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过于热切,赶紧把手中烫手山芋似的的创口贴丢给温迟。 “自、自己贴!” 驾着二郎腿低头开始刷手机的薛东晚疙疙瘩瘩地甩给她一句话。 “恩,谢谢。” 撕开那片似乎还残存着热度的创口贴,这边温迟正贴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扇门突然打开,居然被那动静给吓了一跳的薛东晚向后倒了一下,拖着椅腿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哎哟,小温小薛啊。”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教练老张,冲着门口的保安说了什么走了进来。 “好了好了,收拾一下准备走了——哟小温你受伤了?” 注意到温迟手上的那块创口贴,替离开的保安关上门:“哎,小温辛苦了啊,不过小薛我跟你说,下次再怎么担心也不能那么冲动啊。” “我没担心!” 不知道薛东晚在执着些什么,老张走过来替温迟将医疗箱收拾好:“刚刚被小薛撞的那个小姑娘说没事走了。” 踩踏事件的受害者是温迟,那所谓的打人事件的当事人就是薛东晚了。 但这么说也不客观,事实上是薛东晚在温迟蹲下捡东西的时候就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拨开一堆人冲上来的时候,刚刚好撞开了一个小姑娘,被撞了的小姑娘当即大喊一声“救命啊!”,给一边的保安听到了,刚刚从人群之中把温迟救出来的薛东晚就被揪住了。 “你倒是学学人家,就撞那么一下叫那么惨,你倒好,差点给人踩成肉泥还一声不吭的!” 这边薛东晚还在抱怨温迟像个呆子,刚刚给老张关上的门又打开了,走进来的却是刚刚引发了巨大骚动的罪魁祸首。 “老张。” 令人怀疑是不是哪个偶像剧演员的男人跟自家教练打了个招呼,顺带着又看到了前一秒还在嫌弃温迟现在开始紧张的薛东晚:“还有late,好久不见了。” “哎哟,大言啊,你这个一出场还是很恐怖的啊,差点就把我们家新来的分析师妹子给报废在这里了哦……” 笑嘻嘻地走上去跟男人拍了拍肩,听到老张玩笑似的抱怨男人向着温迟笑了笑,同时也不忘说上一句真诚非常的“抱歉”。 冲着他摇摇手,给了温迟那么久的缓冲时间,总算给她想起这人是谁了。 也不意外为什么薛东晚此刻会如此紧张,毕竟眼前的人可是斗猫守望一哥,传奇战队RTG的第一任队长,现在的教练,同时跟老张一起担任守望世界杯中国队的教练的人物;而且不仅仅是守望板块,在中国fps电竞史上都足够称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的言某人莫言生。 “老张你们终于找到数据分析师啦,可惜了,如果不是你家的人的话,我可是想把她撬到我们RTG的。” 好像仅仅凭借之前的片隅就对于温迟的评价很高的莫言生同样以笑话回应老张。 “开什么玩笑,不怕霜霜小姐姐揍你哦。” 非常自然地跟莫言生勾肩搭背起来,老张回头对温迟二人扬扬头。 “小温小薛啊,你们自己回去吧,我刚刚好跟大言叙叙旧啊,你们早点回去哦别偷懒晚上还有训练……” 话还没说完,自家教练的人影就已经消失在拐角了。 眨眨眼睛看看总算恢复正常不再僵硬的薛东晚,莫名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他向前迈出步子,又顿了顿扭过头骂骂咧咧的:“发什么呆啊,走啊?” 赶紧跟上薛东晚的步伐,一边走的飞快一边在手机上戳戳弄弄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少年最后猛地在路口站定,又向着刚刚来时的路走去。 “诶?去、去哪里……?” 明明已经走到了记忆里来时可以上下车的路口,不理解为什么他突然又扭头离开的温迟呆滞了一小会儿,在前面走的飞快的薛东晚的步伐已经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了。 “去眼镜店啊。” 好像很烦温迟的提问一样,薛东晚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态度恶劣的话。 “买眼镜吗……没事的啦天色不早了可以明天再说……而且教练说了让我们……” “我说了算!” 猛地停顿下来差点让温迟给撞上,薛东晚留下个没什么好气的眼神,语气倒是斩钉截铁到令人难以反驳。 这下只得乖乖地跟在他的后面,在面前走着飞快的那个背影,丝毫没有顾虑到自己的跟随而步伐快速,需要小跑才能够跟上,但也不是过于辛苦。 夏末的蝉声嘶鸣拉扯的很长,低沉下来的夜风里有一点暑气的味道,行走的时候人体产生的热量让背脊微湿,在前面的那个影子偶尔会因为热度而扭曲边角。 那是非常令人怀念的一切。 在蝉鸣声偶尔的间隙里,温迟用力将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薛东晚!” “干嘛!” 一脸不耐烦地转过来,少年站定在原地抱起双臂,眉目里是她最熟悉的,有那么点令人窃喜的不耐与少许倨傲。 “我来UNE,也不是为了你,只是意外撞到一起了而已。” 刻意直愣愣地使眼神相撞以使人信服,有点僵硬的肢体。 “我还以为你还在C90。” ——这当然也是骗人的。 “哦。” 好像觉得温迟对他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废话,少年丢下干巴巴听不出情绪的话扭过头继续向前走。 但温迟总觉得他的步伐变得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