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薛东晚的心情很差,自上车之后就一言不发,把不耐烦和怒气外放在周身,这下连着估计很后悔接下这单的快车司机一起,温迟也只能选择缄默。 坏心情暴脾气的薛东晚同学直到走进眼镜店里的时候都没有改变一点儿那难看非常的脸色,也以强烈的怒意与不耐烦维持着二人之间难以轻易开口的尴尬氛围, 这种无差别的冷漠态度同时也影响了本来很热情地迎上来的眼镜店店员:“两位……呃,有什么需求……吗……” 可怜的店员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在大魔王薛东晚的正义视线中终于消失了。 “来配一下眼镜,镜片摔碎了。” 从口袋里掏出只剩下可怜镜框的眼镜,温迟在魔王的威压之下挤出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来。 跟那边的薛东晚比起来这边的温迟简直就如同是天上降给店员的小天使了,立马再度换上营业性表情的店员赶紧拉着温迟进柜台填写一下单子,却不料这边眼神凶恶表情危险的薛东晚却冷不丁地发了话:“等下!” “怎么了?” 也不指望能够缓解店员的紧张了,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或是尴尬的温迟看向把手插进裤带之后,皱着眉别开视线,看起来就非常不悦的薛东晚的脸。 “你再去验个光。” “啊?” 这下温迟只能发出呆呆的声音,却好像因此触发了薛东晚地不快一样,他眉间的沟壑怕是源氏二段跳都跳不出去:“你自己平时戴这个抽眼镜看电脑,还眯起眼睛凑上去,跟个什么样子似的,丑死了,赶紧看看又加深到几度了可别瞎了!” 明明是听起来就令人非常不快,一点也不友好,同时也很不尊重他人的话语。 但是她看见了,那个人刻意别到另一个方向,同时摆出不快姿态的脸上,没能与她对视的那双眼睛,有非常通彻、深邃,瞳色也同时明亮的眼眸。 明明学习很好,同时也天天扎在电脑前,但这个人的视力却天生好的惊人。跟只能一股脑扎进书本里的自己不一样,顶着厚厚镜片又沉重的眼镜,哪怕是已经成年的现在度数还在持续的加深。 ——但只有他发现了这一点。 明明总是把她当作空气晾在一旁,注意到的时候却又万分嫌恶,偶尔对上视线就立刻转移开同时皱紧眉头的薛东晚,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她总是眯起眼睛看屏幕的这个事实。 明白了他的意思恨不得快点从大魔王面前溜走的店员赶紧带着温迟往验光室里走。 经历了一轮熟悉间又稍觉无聊的流程,拿着填上了基地地址的货单,她刚想问这一副眼镜需要多少钱,一直引导她的服务员露出个笑脸来:“钱的话刚刚外面你的男朋友已经付啦。” 攥着手上没有写上价格的货单,温迟跟站在门口正把银行卡片插进钱包里的薛东晚对上眼,那一天晚上捡起钱包时瞟见的照片刚刚好被他的手掌盖住一半。 好像发觉她的视线飘移到了那张照片上,薛东晚将钱包啪的一下收起来塞进口袋里,从喉咙里挤出掩饰性的声响来,利落地转身离开:“走了,再迟教练骂人了。” 小跑着跟上薛东晚的脚步,趁着他在手机上戳戳点点打车的时间,温迟想要从他嘴里问出到底需要多少钱,但看看那个冷淡好像又有点生气的面庞总觉得不像是能够交流的样子,几番权衡之下倒是直接把时间耗到了基地前。 滴滴师傅并没有停车证也不想进闸子交很不值得的停车费,将车停在门口。而车灯远去之后,大概是为了省电,只有坐落在角落里的石灯亮着昏暗的光线。 对于温迟来说,失去眼镜的情况下,这一带的光线只有这种半昏半暗令人不快的光度,在本来就模糊的世界里,以微妙频率跳动的灯光若是太过追究地盯着看还会生出眩晕,也更不用提基本的照亮前路的功能了。 连白天走在别墅区里都会迷路的自己,就更不用提在这样黯淡光线下的寻路能力了,迈步开始变得迟疑的瞬间,因为人高步子大的缘故逐渐步到前面的那个人,遮住光线的臂膀反而给她些安全感。 可能是不知道温迟落到了什么地方,他发出嗤的一声回头,那看起来稍显凶恶的脸庞此刻意外因为逆光朦胧一点,似乎能看见毛茸茸一般的边缘线,青色瞳孔在昏暗里也有细密凛冽的纹路,可惜说出的话却不大中听:“慢死了。” “我看不见嘛……” 发出有些羞恼的声音,夏日的蝉声哪怕在夜间都喧嚣的令人昏聩,而黑暗令她无法装出强硬的样子,小步努力追逐上前面模糊黑暗的轮廓,脚下却是一块凹陷下来的石头。 “哇!” 发出平时绝对不会流露出的尴尬声音,下意识地抓住了薛东晚的衣角,被她扯住的少年稍微摇晃一下身子显出鄙夷和不耐,但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甩开她。 就势抓住他的衣角缓慢地挪动,温迟终于找到了个开口的机会:“眼镜,要多少啊?” “我付了就付了,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又不是没配过眼镜,很贵的啊,”总觉得他的步伐比起先前要平缓不少,温迟顿了顿,“我知道的,你这个月才第一次拿到UNE发给你的工资吧,之前……C90的时候……” 来自他身上强烈的怒气将她的话扼止在喉咙里,回应她的是暴躁的声音:“怎么了,就一副眼镜的钱而已,我都拿到工资了我爱怎么花怎么花,又不是小孩子买包辣条还要省钱省半天的。” 大概是触到他的自尊心了。 温迟明明是最清楚这一点的。在那个结束了高考,温迟一生中最漫长的暑假的最后,放弃了跟自己进入同一所高校的机会,听从了一个在游戏里认识的自称是“C90战队经理”的女人的话,毅然开始自己职业之旅的薛东晚,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之中该有的未来。 没有工资,没有像样的训练场所,甚至到最后连比赛的资格都没有,用那所无数人梦想中的高校换来的只是这样一个下场。如果不是UNE二队向他抛出橄榄枝,可能他现在还在茫然与彷徨,温迟对此心知肚明。 他应该不想自己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会对她表露出这样的态度。 “不行,你以前还说的好好的,如果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要拿一半出来给你爸妈买礼物,你的工资这个月又没有奖金,估计跟我差不了多少,给我付这一副眼镜,花的可不是小数目。” 忽视薛东晚显而易见的气恼情绪,温迟难得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 “你管我,我爱给谁花给谁花!” 虽然薛东晚好像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那我算你的什么人?” 松开捏住的那片衣角,温迟看着瞬间窘迫僵在那里,也就这一个瞬间,暴躁易怒的面具剥落的片刻里,脸上浮现少许茫然和僵硬的薛东晚。 “薛东晚,现在你是UNE二队的队员,我是你们队的数据分析师,你没有义务为我的日常开销买单,如果只是一顿饭也就算了,我可没有厚脸皮到让你给我花这么多钱。” 忽略心底的感触,无论是日常训练时的表现,或者是刻意隔开的食堂用餐时间,这一件件一桩桩都告诉温迟,必须要将事情摆在台面上讲清楚才行。 “你要是想报答我什么的,就给我好好打出成绩。” ——“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将冰冷的话语斩钉截铁般丢下来,耳边蝉鸣声的喧嚣,以及温度与白天迥异的夜风吹的她脊背发冷。 对面薛东晚的表情朦胧不清,长久的沉默令温迟开始害怕他是不是生气了,万一他把自己甩在这里自顾自地走开的话,她可能需要找老半天的路才能够回到基地里。 “哼。”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那个人一瞬间发出的嗤笑声。 “那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了,分析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