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慢慢,勾勒得从远处一层一层拍打而来的浓郁翠色虚幻飘渺起来。绛玄轻快地跳过脚下一条银带似的潺潺小溪,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一曲悠扬小调。高密的竹林随风摇舞,一座古朴的亭台在前方时隐时现。就快到了,绛玄心中越发欢喜,不禁小跑起来。 片刻后她便至酒容亭前,见亭中立着一个比满林簧竹更为挺拔的白衣男子,连忙冲他用力地挥了挥手臂,“小玉!” 白玉浑身一顿,直到绛玄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亭中一把抱住自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多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小玉,我好想你啊!”绛玄收紧手臂,心底说不出的安然惬意。活着真好,回家真好。 “我也想你。”白玉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还好吗?” “好好好,就是三月余不得吃不得喝,有些馋你做的吃食了。”绛玄抬眼,因紧紧贴着白玉,只能看到他白润如玉的脖颈,于是她转开头,望见庭中石桌上的浅杯美酒,“竟有酒,你今日怎的这么闲?” “不闲,可是派了苍颐去接你,等着也是等着。”白玉轻轻摁住绛玄的脑袋,她如此动来动去,弄得他怪痒的,“苍颐呢?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 “他将我送到宫门口就走了,说是过后再来向你请罪。”绛玄从袖中拿出苍颐交给她的墨翠珠串,拉过白玉的手给他戴上。回想起苍颐离去时那既伤心愤怒又无可奈何的神情,绛玄心底又泛起些许愧疚,但没办法,那万兽卷她无论如何是要毁的,早一刻晚一刻罢了。现只盼来日她告诉苍颐真相之时,他能原谅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吧…… 白玉抬手检查了下珠串是否完好,奇怪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绛玄从白玉身上起来,呲牙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涤心阁丢书的真相我告诉他了,万兽卷被毁的事我也告诉他了。” “……知道了那件事他只是这样的反应,足可见他有多敬重你。”白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自己师傅是个这样的人,他心中必定十分难过了。” 绛玄拧起眉毛射去一波眼箭,“哪样的人啊!” “为师为长却不正不尊呗。”白玉话音刚落,便见绛玄撸起袖子朝自己走来,他怕她闹得太过牵动伤口,连忙朝她摆摆手,“别动手,我不说你就是。” “堂堂一族之君,只动嘴吗?”绛玄玩心已起,腾空一翻,欺到白玉背上。 白玉反手扶住她,“你别闹,身体已经无碍了吗?” 绛玄全然不听,双手环住白玉的脖子,高喊一声:“驾!” 堂堂一族之君,让你当马骑就行吗?白玉不满地腹诽,却还是黑着脸召来云,心里很奇怪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白玉的寝宫兰华宫坐落在妖族皇城最隐蔽的一个角落里,外有数里雾障惑心池,内有梵火印,再由一段上古龙尾骨加护,几可说是坚不可摧,因此宫前不备侍卫。 白玉平日不喜人多,宫里只有二三贴身宫女侍奉,且有召才入主殿,故现下白玉背着绛玄落在主殿门前,也不见有人前来见礼服侍。 “到了,你可还醒着?”白玉边推门边询问背上的人。 “睡着了。”绛玄换了一边脸继续贴着白玉,全无下来的意思。 不下就不下吧,都让她当马骑到这了,也不差这几步。于是白玉背着绛玄步入殿中,轻轻将她放在榻上。 绛玄的身体方挨到柔软的云缎锦被,立刻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变回原身三月有余,她都快忘了原来躺着是一件如此舒服的事情,舒服到她只能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小玉,最得我心。” 白玉往塌边一坐,顺着她的话说道:“劳殿下将手伸出来,让在下替您诊诊脉。” “诊脉?”绛玄“唰”地一下坐了起来,“好端端的,诊我的脉做什么?” 白玉见她这个反应,脸上的笑意立时敛了许多,“怎么,伤得很重? “全好了,你别瞎操心。”绛玄打开他的手,轻轻皱起了眉头。 白玉见她这副样子,知道硬来不行,心里另有了打算,“你不愿意我诊我不诊就是了,这么凶做什么。” 绛玄不信任地盯着白玉的眼睛,确认他确实不会再有动作,才渐渐舒展了眉头。再一抬眼,却见白玉微微低着头,眉眼间似有些许落寞,绛玄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自己方才真的如此凶吗……不会又叫他想起儿时的伤心事了吧……绛玄顿时愧疚的不得了,“我并非有意这么对你……我错了,你万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白玉并未抬头,只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你休息吧,我去外殿看折子。” “小玉!”绛玄见他要走,急忙扯住他的衣袖,“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白玉停住脚步,转身看了她片刻后,忽而俯到她耳边,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知道。” 而后白玉的手顺势抚上她的脸,指尖极快地闪过些微一点荧光,随之整座寝殿内弥漫开一阵轻薄氤氲的袅袅香雾。 “你……”绛玄的眼神立时混沌起来,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我也是无奈之举。”白玉叹了口气,蹲下身替她脱起鞋来,“若是你乖一些,我也不至如此。” 白玉手上的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她,可待他将她的鞋袜全部脱去之时,他就明白没有什么弄疼不弄疼她这一说了。 她的整个左脚踝几乎全部溃烂,右小腿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如此情状只怕每走一步都如行针海刀山,可她却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白玉紧紧咬着牙,一滴泪却仍“啪嗒”一下砸在她的脚背上。 小玉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你替他征战杀伐的小玉了,你再……多依靠我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