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医院,二楼病房。 纳莎平躺着,双手交叠压在被褥上,被褥底下是一颗砰砰乱跳的心。她是那样期待与普洛相见,却又那样害怕再次听到他的拒绝。 想起两天前,几个兄弟风尘仆仆赶到阿伦德宫阻止她远行,心缓缓定了下来。 帕拓说她是当局者迷,看不清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婚变多么荒谬。他们几兄弟更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普洛绝对不会移情别恋,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会有什么隐情,非要离婚不可呢?她想不通。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期待过,可她始终没有等到他的挽留,还一再听到他和情人如胶似漆的消息。她不敢再抱有希望,生怕自己承受不了希望一次次破灭的痛苦。 “二嫂,拿出你当年死缠烂打的韧劲来!只要你坚决不离婚,二哥一定会投降的!”查侬如此鼓励她。 “纳莎,相信我们,他一定有苦衷!”塔诺桐诚恳得令人信服。 然后是帕拓,一针见血地问她:“就这么草率地离婚,你甘心吗?哪怕他真的爱上了别人,就这么轻易把他拱手让人,你又甘心吗?” 仑派趁机怂恿:“我们有个计划,只要你配合,保证二哥主动向你坦白一切。” 就这样,她放下了行李箱。不甘心三个字在她心里翻滚,像个雪球越滚越大。 …… 医院门口。 普洛刚跨上台阶,帕拓就追了上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先让我替你上点药,再去看纳莎吧!” “不用了,我没事。”普洛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往医院里走。 帕拓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别硬撑了!被藤条打伤,上了药也要痛好几天!”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吧!小奶奶她虚张声势而已,没用什么力气!”普洛仍是不配合。 小奶奶当时气头上,打的那几下可都是卯足了劲的。他不肯去上药,是担心帕拓看到他腹部的刀伤。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不勉强!等会儿我去替你配点药,用不用你自己决定。别把身体搞垮了,纳莎还需要你照顾呢!” 普洛突然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帕拓,问:“她的情况真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吗?”刚才听说纳莎昏迷不醒,他心慌意乱,只顾着担心,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上飞机前他曾跟珍姨通过一通电话,珍姨当时还喜不自胜地告诉他,纳莎已经吃了好几碗面条。她的情况明明有所好转了,怎么会突然昏迷呢? “她——”帕拓唉声一叹,故意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到底怎么了?”普洛不禁抓紧了帕拓的手臂。 “我骗了大家,她的检查结果早就出来了。”帕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检验单,朝他递了过去。 普洛一把抓过,一目十行看了起来。一个个专业术语,一项项检验指标,最终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她怀孕了?”抓着检验单的手不由自主地抖颤起来。是欣喜若狂,更是诚惶诚恐。 帕拓点头,“已经三周半了,但情况不乐观。听说纳莎这一阵子吃得不好睡得也不好,母体环境太差了,孩子不一定保得住。” 三周半——是庆祝升职那个晚上吗?老天真的让他如愿以偿了,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帕拓,无论如何都要帮我们保住这个孩子!” “对不起,我真的保证不了!我可以给纳莎用最好的药,也可以二十四小时照看她,但要保住孩子,靠的是纳莎自己。你如果坚持要离婚,纳莎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帕拓拿回了那张检验单,重新折叠好塞入了口袋。 普洛沉默了下来,心一抽一抽地痛。他想起了那个埋在心底的小精灵,想起了那种守护不了所爱之人的无力感。 “洛,你根本不想离婚对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们吧!不管多大的事,我们兄弟一起扛!”看出了他的迟疑,帕拓单刀直入地问道。 普洛神色动容,但仍然不肯松口:“是我的错,我不再爱她了。” 帕拓怒了:“不再爱她?你骗谁啊!你要是真的不爱她了,就马上走,回你的伯尔尼去,任她自生自灭。” “我关心她,是因为我亏欠她。”普洛狡辩。 “没错,你亏欠了她一生一世。擅自决定要离婚,还利用第三者伤害她,强逼着她离开你,你这出独角戏想演到什么时候?” 普洛无言。所有人都已在戏中不自知,甚至连纳莎都因为伤心过度而入了戏,只有兄弟们始终清醒地知道这不过是一场戏,毅然揭开了幕布质问他。但是,他不能承认。 “我知道你们很难相信,但这就是事实。我有了外遇,不能再继续这段婚姻。”这是唯一的答案。 帕拓差点气绝,“好!等纳莎醒了,你就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告诉她,她就会如你所愿跟你离婚!但是孩子,你也休想保住了!” 普洛握着拳,咬着牙说道:“纳莎她很坚强,为了孩子,她会振作起来的!”说完,头也不回往楼梯口走去了。 帕拓朝身后招了招手,其余几人立刻现了身。 “二哥怎么回事?纳莎怀孕了,他都能无动于衷?”查侬眉头紧锁,愣愣地问着。 塔诺桐也一筹莫展:“我只希望纳莎不会因为他嘴硬而失去信心。” 仑派一把搭上了他的肩,“放心吧,纳莎答应过我们无论如何会‘昏迷到底’,我就不信二哥忍得住不说真心话。” …… 医院二楼。 守在纳莎病房外的是两张陌生面孔,他们同时转向了他,目光殷切,显然有话要说。普洛当即就猜到了两人身份,却不动声色从他们跟前走了过去。 推门进了病房,看见纳莎了无生气地躺着,顾不得其他,立刻柔声呼唤起来:“纳莎?纳莎?你快醒醒!” 见纳莎纹丝不动,普洛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在床沿坐了下去,而后握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脸上,“纳莎,你怀孕了,我们有孩子了!你一定要把身体养好,孩子才能健健康康!” 不是说让她装昏迷吗?洛哥哥怎么会说她怀孕了?纳莎的眉头刚刚皱起,就被轻轻抚平了。 普洛的指尖抚开了她的愁眉,又眷恋不已地从眉眼一路往下,轻抚她的脸颊,“对不起,是我不好,害得你这么伤心!我知道你不想离婚,可是我不能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坚强一点,宝宝很需要你,你知道吗?” 他掌心的温度一如往常,他的声音温柔得令她想哭。他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又这么残忍?眼泪自眼角滑落,湿了天蓝色的枕头,留下点点伤痕。 “别再哭了!你快醒过来,打我骂我都好!一辈子不原谅我,不再见我也好,只要你好过一点,我愿意承受一切痛苦!”普洛掏出手帕替她擦着眼泪。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好过一点?她不想打他不想骂他,她只想找回她的洛哥哥,那个眼里只有她的洛哥哥。 “纳莎,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可是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们必须离婚,为你好,也为了孩子好。我——” 什么叫为她好,为了孩子好?纳莎再也装不下去了,“你知不知道,从你说要离婚那一刻起,我就不好,很不好!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接受离婚这件事。我甚至想要说服自己委曲求全,只要你回心转意,我就无条件原谅你!”一睁眼,泪如泉涌。 普洛错愕地忘了收回举着帕子的手,望见纳莎眼里的怨恨,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们一个个都说你有苦衷,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有事隐瞒。可惜你铁石心肠,哪怕我昏迷不醒,也不肯告诉我。”纳莎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坚持离婚是吗?好,我们离婚!”她真的死心了,什么隐情,什么真相,都不重要!他既然不肯说,既然坚持要分开,那她就成全他! “对不起!”普洛攥紧了手帕,收手回来,“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孩子!” “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纳莎翻过了身,再不肯看他一眼,“现在,请你出去!” 普洛艰难地站起了身,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纳莎忽然坐起身来,抡起枕头狠狠地砸了过去,“滚!” 普洛这才背身离去。他一走,纳莎立刻抱膝痛哭起来。 普洛站在门外,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如刀绞。眼眶已经红透,眼泪却仍在挣扎,不肯落下。 门外两名佣人中的一位,一步上前,低声说了一句:“洛少爷,国王让我们带一句话,不管您和夫人是否离婚,我们都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夫人。” 显然,国王虽不肯临阵换将,但也不忍心见他们夫妻分离。只是他低估了普洛保护纳莎的决心。 兄弟几个这次也是无能为力了。他们本想苦肉计加骨肉计,逼普洛坦白一切,却反而弄巧成拙,令他再没有一点迟疑。不过当时他们并没料到,纳莎怀孕的事情不久后竟然成真了。若是当时知道,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普洛离开曼谷。 …… 小剧场:《坏掉的手表》 阿伦德宫,二楼书房。 Santa低垂着脑袋,嘟着小嘴,跪在了纳莎的脚边。 纳莎板着脸,双手环胸,坐在沙发上,严厉地注视他良久,终于开了口:“知道错了吗?” Santa立即仰高了小脸,连连点头,闪着泪的目光真挚极了。 “以后还敢不敢撒谎?” 飞快地摇头,而后可怜兮兮地说道:“妈妈,Santa不是故意说谎的。他们不说一声就把Santa带走,害得妈妈担心,真的很过分。而且还说要我见大坏人,Santa才不想见他。Santa只想永远跟妈妈还有TIK爸爸在一起。” 纳莎心头一跳,紧张地追问:“你见到他了?” “没有!眯眯眼叔叔他们骗人的,大坏人根本不在家。”看她那样担心,Santa 也蹙起了眉头,“妈妈,如果下次真的见到大坏人怎么办?” 纳莎俯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后妈妈会跟司机伯伯一起去接你,再也不会让别人把你带走。” Santa因祸得福,欢呼了起来:“好棒!TIK爸爸很快就会搬来曼谷,以后你们就能一起来接我放学了。” “TIK爸爸要搬来曼谷?谁告诉你的?” Santa的笑容一下子凝住了,一副闯了祸的模样,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TIK爸爸说的……他想给妈妈一个惊喜……对不起,Santa不应该瞒着妈妈。” “Santa,妈妈知道你喜欢TIK爸爸,可是我们不应该让他被别人嘲笑,对不对?” “为什么妈妈跟TIK爸爸结婚,就会有人嘲笑他?”Santa瘪起了嘴,既困惑又不满。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妈妈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是因为妈妈比较喜欢大坏人对不对?眯眯眼叔叔说,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可以结婚。他说妈妈喜欢的是大坏人,不可以嫁给TIK爸爸。”Santa不能得偿所愿,显得很懊恼。 “不许再胡说!妈妈只喜欢Santa,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 “可是……可是Santa好想跟TIK爸爸永远住在一起。” “你想TIK爸爸,就去他家里玩,妈妈不会反对。”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乖乖写作业,好好反省。两个小时后,再回房间睡觉。”纳莎说着站起了身来。 Santa咬着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TIK爸爸说,男子汉不能哭。 他乖乖走到了桌子边坐下,从书包里掏出本子来,认真地写起了作业。写完之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却发现指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不过没关系,他藏了一块手表。 他打开了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摸出了那块手表。手表是和外公玩游戏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的。他还很得意地跑去跟外公炫耀,外公却说这块手表坏掉了。可他拿着手表跟挂钟比了一比,发现手表的分针和秒针跟挂钟的分针秒针是同步的,只有时针不一样而已。那就不是坏了,是时间不同。外公听了,直夸他聪明,还告诉他说,这块手表是妈妈在瑞士买的,它显示的是瑞士的时间。可是妈妈都已经回到曼谷了,为什么还让手表跟着瑞士时间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