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秦远刚坐上饭桌,看了一眼墙上的园钟,19:35。窗外是一片昏暗,这时候敲门的会是谁呢? 平常她的访客不多,大概是物业公司,要不就是袁蜜突然回来了?想来想去,也再无其他人。她暗自思忖。 她的饭桌小,桌上的内容也简单,就好像这个两室一厅的小居室。毕竟,是一个人的晚餐。毕竟,是她一个人居住。 紧接着,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不急不缓,很有耐心的:咚、咚、咚。 她起身,对着大门问:“谁?” 门外的人不想开口,只是抬手又来了三下:咚、咚、咚。 她不想开门,有些怕。手却不听大脑使唤的伸了出去,打开了大门。门外的男人暴露在了屋子里晕黄的灯光下。 “你好,秦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这是一个周末。对上班族来说,周末是个解放日,对傅奕新来说,周末似乎没多大意义,所不同的就是应酬要不然特别多,要不然就没有。 从下午5点开始他就等着别人来约他吃饭、打牌、喝酒,可是今天一直都没有。6点多他出公司,司机问他去哪?他顿了顿,说了句出去随便转转。司机小关频频从后视镜看他,他不是没看到,坐在车里,他还希望自己的手机能响起来,这样他就会有地方可去,热闹的,人声鼎沸的,可以把寂寞暂时赶出心里的地方。小关没把车开到市区里去,周末,这个时间,市区还不堵成一团遭?小关把车开往市郊的工地,他看着窗外的沿河风景,没啃声。 那是他投资建设的高档住宅小区,可现在还只是一片工地,昨天他刚和几个出资人去过的。工程进度完全在预计之内,现在去干什么? 他只是在拖延时间,看谁能在这一分钟或下一分钟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在哪哪哪儿,就等你呐。 可惜今天没有。 小关像是有急事似的把车开得飞快,眼看着工地马上就到了。他不无颓丧打开西装扣子,往皮椅里陷了陷,开口说:“掉头,你开去工地干嘛?” 小关又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对自己老板的善变已经到了无语的地步,掉了头往回开,他又问:“傅总,咱去哪儿啊?” 他这才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小关,两人眼神一对,他立刻知道小关今晚一定有约会。平时,他不管那么多,司机是他花钱雇的,任何时候都要随叫随到。他喝酒打牌到多晚他都得等着自己。可是,今天,他想放小关一马。 最后,他让小关把他送到公司门口,嘱咐小关把车放好后今天就可以下班了。小关如蒙大赦般的出了口气。 那么,他自己又该去哪?回他那个空荡荡的公寓? 他打的出租车成功的堵在了市区内,司机不耐烦的拍着方向盘,他的手机还是没有响。他无意的抬头看了看车窗外高层建筑,马路对面是‘精城小区’。他想起来了,几天前自己曾来过这里的。是送一个女人回家,那个女人姓秦。 那天是有人请他吃饭,他给人在生意上帮了点忙,本来也是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人家为了感谢他要请他吃饭。这种饭局讲究排场,他到的时候,包厢里全体起立就差鼓掌了,对方带来了自己公司的副总和几个女将,一共六七个人一上来就给他敬酒,这是打算在酒桌上把他放到的意思了。 可是那个女人没有,她坐在下席,刚好是他的对面,她既没有来给他敬酒,也没有参与其他人来劝酒,好像一顿饭她一杯酒都没有喝。坐在那里很安静,又显得有些木讷,和别人格格不入,当时,他不禁纳闷,怎么找这么一位既不会劝酒又不会公关的员工来赴饭局?就在此时,他瞥见身旁已经喝的红头涨脸的男人对自己不喝酒也不敬酒的女员工投去了恶狠狠的白眼。 饭吃完,他没喝醉,倒是请客的喝醉了让其他人给扶了出去。酒席散时,人人都有顺路的车给带回去,就剩下她。她们公司的一个副总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了句:“付总,能不能麻烦您把我们公司的小秦给带回去?” 原来她姓秦?这话音还没落,那个小秦马上红了脸,惊慌失措的说:“不用,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的……” 那个副总说:“打什么车?这地方偏,你一个人……” 秦远提着自己的包,边说不用边快步趁乱就走出了包厢。 付奕新当时还坐在那里,那个副总还在后面叨叨:“你看这个姑娘,你看这个姑娘……” 付奕新自嘲的笑了笑,他这个人对自己的认知是虽不是个万人迷,可还不至于让人想要逃的地步吧?他就这么可怕?就这么不堪? 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路边打车,车拐出去时候,小关咕哝了一句:“站这儿能打到车吗?!” 就是这样,他请她上车,好意的送她回了家,因为有些晚,他看着她进了那个小高层,片刻后,8楼的楼道灯光亮起,他才离开。凭他的感觉,这是个单身女子,她是无奈的选择坐进他的车里,一路上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不卑不亢的说出自己家在哪,礼貌的道谢,礼貌的再见,此外没多说一句话,周身散发着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矜持、小心翼翼。 他从出租车上下来,走进了‘精城小区’。凭着记忆进电梯按了8层。电梯一到,他看见这是一梯四户的格局,那个是她的家? 他环顾这四扇门,贴着倒福字和大红春联的铁门,不是。和这扇相对着门前放着一个大花盆,大花盆里放着一捆葱,显然,不是。再回头看着第三扇门和第四扇门相对,门上粘着一张催交电费的单据,这个不是。 剩下的第四扇门前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却直觉的在门前站定伸手敲了:咚、咚、咚。 她愣愣的看着门外的访客,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天晚上送自己回来的某公司的某总,“我可以进来吗?”的话音一落未等她回复,人已经走进来了。他背着手,铅灰色的西服让他显得颇具气势,大方的进来,站在厅中间环视一周,不大的客厅忽然显得狭小局促,她关好门,脸红红的,还没想起这位‘总’,他姓什么来着?他自然看到了小餐桌在晕黄的灯光下的简单晚餐,就问:“你还没吃饭?” “刚,刚要吃……” 她还处于被雷晕乎中没回过神来,站在他身后,傻乎乎的呆着。她想不起来这位总姓什么,也不知道这位总怎么找到的她家,更不知道他来干嘛,只是看着他,皱起眉思量着。看着他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这么打量他似乎不礼貌,幸好电视声音唔哩哇啦的吵着,室内没有太安静,待她神智稍微恢复了些,就有些慌乱的请他先坐,他站在那里看着她又看了看饭桌,她想这人是不是没吃饭? “你,你,要不要吃饭?” 只是礼节性的一问,谁知,他说好啊。就很自来熟的脱去西服,随便往沙发背上一搭,自己找到洗手间里洗了手,大刺刺的就坐上了饭桌。她只能到厨房里拿了筷子,又添了一小碗饭。平时只有她一个人吃饭,做米饭的时候多做一点,剩下的可以煮成稀饭当第二天的早点。现在,只能把明天的早点先给他吃了,把饭舀好,她才觉得自己彻底回神。这位某总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那里看着原木色的小餐桌上摆着四个白磁小碟子,分别是:青瓜炒鸡蛋、炸的酥酥的带鱼、皮蛋切碎上面洒着青红椒碎还淋了醋和小磨香油、还有一碟是炒的油亮亮白菜片,旁边一碗紫菜豆腐汤正冒着热气。桌上的内容丰富可每道菜的分量都很小,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样子,有一种家的味道,抬头看着在厨房里舀饭的女人,穿着素色的衬衣系着红色格子围裙走了过来,他突然觉得饿了。 接过饭碗,道了声谢谢,再不管什么,第一筷子直接伸向了那个白菜片,酸辣味的。吃饭时,他们没说话。很奇怪的感觉,陌生的两个人坐在面对面的位置上,吃饭喝汤,旁边不远处电视里正演绎着大千世界。 饭只有那么一小碗,她知道一碗他绝对不够。但是看着他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频频吃菜,喝汤,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和一个男人这么坐在一起如同家人般的进餐了?她心里一阵酸软,自己赶紧把这样的情绪压下去。 吃完了饭,一桌子的空碟子连汤都喝光了。她本来想去洗碗的,可是,没见这人要走的模样,就把摞起来的碗筷原放在餐桌上。 “你…” “你…” 同时开口。她忽然觉得这是自己家,虽然自己是个单身女人,这个男人虽是个什么老总,可是在这个家里自己才是主人!哪有这样不请自来,还请了就吃得道理? “我先说!” 他笑了笑,点头。 “请问您……有何贵干?”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他不能说周末自己没地方去,狐朋狗友都不带他玩了。不能说自己的车堵在她家小区附近,才心血来潮的上来。不能说自己一见她家的晚餐就觉得很饿了。真话往往都很伤人,还好,他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打圆场,恭维话就是好台阶。 “你做菜的手艺很好,看起来你是个很会生活的人。” 她侧了侧脸,斜眼看他。心里不屑的冷笑,嘻,把她当成什么了?好像是到下属家吃饭,饭后恭维下属老婆的话就该是这么说的。怎么?就觉得她这么的没见过世面,期望着因为这句话而高兴的满脸笑意?还等着自己说:多谢您的夸奖?资本家的脸皮还真厚!白吃完了还等着感谢赏光怎么着?他以为自己是谁?边琢磨着边就冷笑出声。 “假如,你今天来看到的不是四菜一汤而是一桶‘□□’,你会怎么说?” 他还是好脾气的笑着,毕竟,自己不请自来还吃人的嘴软。他靠近椅背里,手伸长扣在桌上,无意识的扣了扣桌面。 “那就麻烦你再多泡一桶喽。” 果然厚脸皮。不过搭了一回顺风车而已。怎么?还赖上了? “若是饭桌上什么都没有呢?” “简单,请你出去吃饭了。” 他们对看着,男人面带笑容,始终都还自如,她先是有些愠怒,却怎么发不起火来,毕竟,那天要不是他送自己回来,那个地方还不知道会什么时候能打到车呢! 两个人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气氛也就没有那么尴尬了。 “多谢您上次的绅士之举。” “不客气。今天谢谢你的晚饭,味道很好。你平时都做这么多菜吗?” “也不是,我...今天...只想好好地做顿饭,平时有些凑活...” “你怎么知道我住几层几号?” “我从一楼挨个敲门问的。” “信你这话,我就是傻瓜。” 他哈哈一笑。 “能给我倒杯茶吗?” “不好意思,我家没茶叶,只有白开水,你喝吗?” 她还是倒了杯白开水给他。再不多话,两人间的沉默随着灯下白开水的水汽氤氲开来,她还是那样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知道自己该告辞了。送他出门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看着她皱着眉头满脸迷惑。 “那个……” “什么?” “那个……请问您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