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花回到钟家,见钟母正坐在院里的香樟树下静静地绣花,树梢蝉鸣阵阵,树下绿阴如盖,钟母周身似是笼罩着一层淑和淡雅的书卷气。这样一幅寻常的画面,却莫名让兰花原本有些浮躁的心顿时归于宁谧。
她笑着唤了声娘,步履轻快地走过去,将在李家的所有不快抛至脑后,她又不是原主,何必对那些人太过在意?他们若是好好过日子便罢了,若是上赶着作死,就随他们去!
钟母停顿了片刻,抬头冲她和善一笑,李兰花便自然地在她身旁坐下,顺势替钟母分线、捻线。
几日没做粗活,她的手指已不那么粗糙了,指腹开始变得柔软,只是还不够光滑圆润。李兰花边捋着绣线边出神,不知何时能将这双手保养得如前世那般,重新以针代笔,绘蝶飞花。
这一出神,便忘了藏拙,打小儿师承名家,融入骨血的本能,自然而然流露出来,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幸而钟母的心思全扑在绣花上,没怎么注意她,只当她一时好奇,待将一株栩栩如生的雏菊绣好,猛然瞧见筐篓中的绣线已悉数备好,有模有样,而做好这一切的李兰花,此刻正认真地打量着她的绣品。钟母心中不由诧异,莫非李兰花还懂刺绣?
她试探性地问道:“兰花,你学过刺绣?”心里却是怀疑,李家不像是会让闺女学刺绣的人家,更何况是养女。
村里的姑娘多半懂些女红针黹,不过是为着缝缝补补,真正能做出拿得出手的绣品的,却是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毕竟想要刺绣,那手需得细细养着,不能常做粗活,绣线又贵,这么算来,成本就高了些。
此刻李兰花正透过钟母的绣品,想着前世她跟着外婆和母亲学刺绣的情形,便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待触及钟母惊诧探究的眼神,她才一个激灵醒悟过来。稳了稳心神,淡笑解释:“娘可是高看我了,兰花哪儿学过这个?只不过几年前曾经过镇上的绸缎庄,有幸见过上好的绣品,可我瞧着娘绣得更好看,一时入了神,娘可别嫌我没见识呐!”
面上的笑容带着些羞涩,似是真的难为情,眼中艳羡的光彩流转,让人难以忽视。李兰花见钟母收起了探究,对她目露欣赏,不由暗自得意,她可是在苏州河畔听着昆曲长大的,论演技,自是经得起考验。
李兰花没想到,一时疏忽,不仅没有引起钟母的怀疑或是刨根问底,反而因祸得福,让钟母误以为她颇有天赋,起了惜才之心,一直头疼的事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想到她很快就能名正言顺地重拾刺绣,靠手艺养活自己,李兰花当下便激动地差点给钟母跪下磕头拜师,幸好钟母拦的及时。对于她的遭遇,钟母内心先入为主地同情怜惜,加上陈年旧事的影响,她对于相貌粗陋的李兰花不仅不嫌弃,反而多了几分安心,李兰花何曾想到这一层?只以为钟母生性纯善。
午后,炎炎烈日不知何时被云层吞了去,从后山上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碧青的树叶随风而动,沙沙作响,熨帖而不喧闹。
李兰花就这么趁热打铁,现学了几种简单的针法,为了不露馅,她尽可能地放慢速度,让针法表现得稚嫩些,没想到仍是让钟母刮目相待,直说她有刺绣天赋,定是老天爷赏饭吃,恨不得立时便将平生所学全然教予她。
这么好的事,谁会拒绝?兰花又不傻,自然表现得虔诚向学,对新的针法、技巧跃跃欲试。可惜天公不作美,天色倏而阴沉下来,不过转瞬之间,便落下黄豆大的雨点,砸在枝叶间、青地砖上,啪啪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