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脆响,在这寂静漆黑的废弃宅院之中十分突兀,甚至激起了短暂的回音,还将前面的谢慕行惊得一颤,青色衣衫的料子也随这动作抚上蛟二面庞。蛟二心道不好,忙将头探出谢慕行身影的笼罩,朝那屋内再一看。
那黑洞洞的巨大影子果然也被这声响吸引,此时簌簌抖动起来,向两侧展开双翼,却囿于厢房空间狭窄,只展开一半,便已抵住墙面。
而那黑洞洞的羽翼之间,亮起一对阴毒的眼,那眼光如利刃,直直射向门外的二人。
蛟二倒吸一口凉气,快步后撤到庭中。
“快跑!”
谢慕行当然跑得很快,蛟二话音刚落他便已三两步也跨至庭中,只是这单薄身段加上这速度,竟真像个飘忽的鬼影了。
“不好,它追出来了!”谢慕行低喊。
二人刚站定,就见那漆黑厢房中的黑影已扑腾着跃出了屋顶,巨大的双翼在墙上拍打着,蛟二忽然明白了,之前看到的密集划痕是什么。
须臾间,二人还来不及躲到廊下,那巨鸟已升至半空,蛟二这才真切地看清了它的全貌。这巨鸟浑身覆盖了漆黑羽毛,在月光下光泽如黑发,巨大的翅膀一扇,带起的风扑在面上,让蛟二几乎睁不开眼。那风也腥臭,因这巨鸟硕大的两爪间挂了一头兽,已被撕扯得零散,在黑案中辨不出是什么了。
可最让蛟二震惊的是,这巨鸟没有鸟喙,头部的簇簇黑毛之下露出的,竟是一张惨白的人脸,原是鸟喙的地方,生了一双血红的嘴唇,此时正大张着,发出凄厉怪异的呼喊:
“快——跑——啊——!!!”
蛟二本还算镇定,这一声贯耳的怪喊却把她惊得汗毛直竖,头发几乎都要立起来。
那谢幕行也明显一震,听了这怪叫,又见了那人面怪鸟振翅飞起,惊得缩了脖子,弓起了腰,眼眸降到与蛟二同一高度。
“荫山灵隼?”他抬头死盯着那怪鸟,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出一个名字。
蛟二来不及疑惑,只拔腿往后面的后院正房跑去。
而那人面怪鸟在空中扑棱了几下翅膀,却并没有冲二人而来,而是朝前院飞去,抓着它的猎物落在了那老槐树上。
这巨鸟的重量,加上它爪下那只死兽,竟让那粗壮的老槐树上最粗大的一根枝干都晃了几晃,看起来几乎要断裂。
巨鸟嘴爪并用,将它的猎物平稳地放在了枝干上,然后抬起一张糊满了兽血兽毛的脸,一双阴毒的眼射出绿光,向二人扫来。
此时的二人已退至后院正房的门廊下,正猫腰探头朝那巨鸟看。
“你刚才叫这巨鸟什么?”蛟二几乎是用气声问道。而谢慕行也偏过头来,用颤抖的气声回她,一双眼眸却一瞬不瞬盯着树上的怪鸟。
“荫山灵隼。”他复述一遍,又快速解释,“古时玉荫山上有一个灵修门派,门中养了一只有灵性的鹰隼,据说已修出人声,会化人形。本以为它已随最后一任掌门仙去了,没想到竟还留在人间。”
蛟二听了,陷入沉默。她看着凄冷月色下那张血淋淋的脸,和脸上射出绿光的鹰目,脑中不自觉地想起螣村古寺的蛇洞之中,那蛇女的脸。
难道,那蛇女本也是随高僧修行的灵蛇?
可那蛇女虽栖居灵寺,却无半点灵气可言,和眼前这灵隼一样,只有一身的凶残阴狠野兽气。为何昔日灵兽竟沦落至此?蛟二心生疑惑,却见那人面隼将目光落在了二人藏身的门廊下,快速地歪了歪头,张开那张血红的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发出慑人的怪笑。
”桀桀桀桀桀……!”
那笑声从低到高,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似乎要撕破这浓重的黑夜。
而蛟二只觉得这笑声自双耳朝着脑内猛钻,脏腑几乎被这笑声穿透,痛苦地皱紧了眉,余光瞄到身侧的谢慕行,他高挑单薄的身子几乎站立不稳,忙抬手扶住一旁的廊柱,另一只手则掩住一边耳朵。
“快跑,这灵隼的啸声慑人心魂,寻常人受不住!”
谢慕行朝蛟二大喊,可现下能逃的路只有刚才蛟二翻进来时的坍圮院墙。那院墙缺口在后院东厢一侧,要去到那里,必须经过庭院。可如今在那人面隼的注视之下,二人若是冲出门廊,只怕会激起它的攻击。
“你是如何进的这里?”蛟二问谢慕行,期待着他能有别的更近的路。
“前院侧门。”谢慕行答。
这条路更指望不上了。蛟二眼珠一转,将四周扫了一圈。若从此处急速冲向那缺口的院墙,须七八步,而谢慕行步子大,五六步可至。若先引开怪鹰,也不是不可逃脱。
略思索一阵,蛟二将剑收回,快速撤至那挂了古怪木雕画的正房中,搬了一张残破的圈椅出来,咬紧了牙,在谢慕行震惊的目光下,将那圈椅狠狠朝西边空中掷去。
圈椅虽沉重,可蛟二臂力非凡,竟将那椅子抛出两丈余高。遭了焚烧又历了多年风霜的圈椅,在半空中便解了体,铛啷啷落在西厢门前的地上。
果然如蛟二设想,那人面隼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了注意力,骤然停下口中怪笑,抖了抖翅膀,将身体转而面向那黑洞洞的西厢房,歪头探脑,似在判断。
“跑!”
蛟二喊着,拉了谢慕行一把,又忙甩头给他指出方向。
搬椅子,扔椅子,撒腿跑,这一串动作发生得极快,谢慕行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蛟二拉拽着朝东厢奔去。
可不等二人到达,高大的槐树上那两道阴毒的目光便追了过来,紧随而来的,是巨隼起飞扇动两翼的扑棱棱巨响,和怪异的喊叫声:
“师尊——师尊——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