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照在脸上,明月才终于从迷乱无序的梦中醒来。从榻上坐起来,才看到春环已坐在床边做了一阵女红了。
“奶奶,你醒了。”见她起身,春环的话语中有一丝的担忧,“昨夜里也不知是怎的,翻来覆去了一宿,嘴里嘟嘟囔囔说着梦话,喊也喊不醒的。”
“是吗,”明月低语,抬头看向屋外,雪不知何时停了,可天地一片苍茫的白,让她一时判断不出时辰了,“现下是什么时辰?”
“已过辰时了。”春环一边应着,一边放下手中绣着的衣裳,转到门外去打水去了。
“竟睡了这么久……”明月喃喃着,心中升起一丝焦虑。若是往日,她卯时不到便要梳洗完毕,赶至听翠堂里,开始一日的操劳。可近来,自从三弟被罚跪了祠堂后,来自二叔的那些刁难便忽地断绝了,竟让她平日里的工作一下子少了十之六七。这颗操劳惯了的心显然还没适应这清闲时光,一但无事,便莫名地紧张起来。
明月长叹一口气,缓缓从床上下来,踱到梳妆台前。
铜镜中的人,面容苍白憔悴,鬓边已有丝缕华发。若是平日,她是不屑细究这些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问,宗柏若是还在,是否也会如她一般,年纪轻轻便憔悴苍老了?
正想着,身后响起一阵脚步,正从屋外跨进门内。
“春环,帮我将这白发摘了吧。”明月垂下眼眸,带着笑对来人说,一边伸手取了妆台上的玉梳,轻轻梳起垂在肩上的发丝。
春环没有说话,只默默走到她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为她梳起头来。
“你这丫头,今日怎么轻手轻脚的了?”明月话音中带笑带嗔,平日里春环为她梳头,虽也轻柔仔细,但不似今日这般小心翼翼,“平日里不是使不完的牛劲吗?”
明月一面说着,一面抬手轻拍了拍那梳头的手,可这一触,才忽觉身后之人不是春环。春环的手掌厚,皮肤软嫩,而这一只手骨节分明,指节瘦长,触感暖而干燥。
“是皎儿啊。”明月握住这只手,笑着回头,果然看到蛟二身着一袭黑色织锦袍子,身姿笔挺潇洒,可抬头看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疼惜。
“姐姐,我帮你摘了这白发。”
“嗯。”
明月回头,看向镜中的妹妹,她已全然不似当年那个稚嫩少女,但一双倔强的眼眸还有往昔的影子。如今她眉目坚毅,脸庞轮廓分明。在玉京生活了两月,肤色已不似初来时那般黝黑,而是呈现出均匀的麦色。她发髻梳得随意,额前垂下丝缕碎发,银色头冠配她玄色衣襟,虽无富家小姐样,却一点不输玉京城中那些世家公子,甚至比起他们来,还更多一分侠意。
春环丫头这才端了水迈进屋内,见了这一幕,恍惚间以为是大少爷在给少奶奶梳头了。她愣了一会才开口打招呼,“二小姐早。”
蛟二没有回头,只轻轻颔首示意。春环放下手里的水盆,继续说:“阿乔小姐今日告假,正在四处寻二小姐呢。”
“知道了,我马上去找她。”
“不必啦!”阿乔的声音带着笑,如啁啾百灵,在门口响起,“我就猜到你会在此。明月姐姐早!”
“小神医料事如神。”蛟二听见她来了,侧头应了一句,又回首专注地帮明月梳头,嘴角挂上一抹愉悦的笑。
明月笑着看向镜中,阿乔今日不去点卯,便换上了她爱的青莲色衣裙,在外披了一件明月给她备下的绒缎披风,高高束起的发髻上簪了几支小巧花簪,配上她一张娇俏的小脸,实在惹人喜爱。
光洁的明镜之中,有皎儿,有阿乔,如此热闹闲适的日子,明月已多年没体验过了。
“小神医今日怎么没去侍卫营呢?”她轻柔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