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可要添茶?”
“嗨,是伙计啊,长得这么凶,我还以为抓赌的呢!”那人表情一下子放松了,对蛟二说,“不单要添茶,还要添些炭火,冻手!”
“好的。”蛟二笑着应下,旋即转身出了包厢。
今日的赌坊大厅一如往常,人声鼎沸,喧闹嘈杂。十来张赌桌旁围着形形色色的赌徒,少说有上百号人。这些人大多是通宵达旦的赌瘾深重之徒,一个个神色激动,却面色憔悴。
想来那玉公子应是在二楼的上等包厢里赌麻将吧。蛟二想着,抬眸将整个大厅草草扫了一遍,没想到却在乌泱泱一片污浊混杂的人群的缝隙间,瞥见一角扎眼的白。
蛟二的眼光本要掠过,却被那一角白牢牢抓住。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她此番来所寻之人——玉公子。
他今日如上次一样,仍着了一身莹白得几乎发亮的流光锦衣衫。衣饰华贵,却奈何穿衣之人的双肩实在单薄,瘦削得让那衣裳几乎挂不住;而腰间的银色腰封已收束到极限,仍空落落耷拉着;他一头黑发用羊脂玉的簪子半扎了个发髻,剩下的披在肩上,远看如黑瀑,却无半点光泽。
玉公子此时背对着蛟二的方向,坐在大厅当中间的那张赌桌边,身侧恭恭敬敬地站了一个灰衣青年,看身形样貌,正是上次那个代他押注的,名为仇康的随从。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蛟二眉头一挑,脚步慢下来,朝前踱了几步,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方。此处上有楼梯投下的阴影助她隐蔽身姿,左右看来,视线上又无遮挡,恰好能看清玉公子的动向。蛟二满意停步,又叫住了一个恰好端着茶盘路过的伙计,要了一壶茶,搁在角落的花几上。
“对了,”那伙计正要走,又被蛟二喊了回来。她抬抬下巴指向方才走出来的包厢,“里面的客人说炭火不够。”
玉公子今日果然如那卖馄饨的大婶说的一样,并不亲自押注。他虽坐在赌桌边,却是两手收在袖中,搁在膝上,只用下巴指左右,让随从将银钱按他所指大小押注。蛟二静静观察了一会,五局之中,玉公子胜三局。
若他今日也如馄饨摊老板所说,要赌到傍晚时分才离开,那今日难得的好天光都要耗在这赌坊里了。不知路卿那边可还顺利……蛟二想着,皱了皱眉,端起一杯茶,垂眸一饮而尽。
“!”
温热茶水方流过喉头,蛟二就感到头皮一阵发炸,心脏骤然一紧。那感觉诡异无比,若一定要形容,只能说就像是暗夜独行至隘口,惊觉被野兽盯上一般。
蛟二并不知道这诡异的感觉从何而来,她猛地抬头,对上一对森冷的眼光,手上一颤,茶杯差一点跌落在地。
方才一瞬还背对蛟二的玉公子,抿一口茶的功夫竟已转过身来,漆黑如深井的眼瞳,从如刀割开的眼裂里直直看过来,灰黄枯败的脸上挂起一抹兴奋的笑意,那双发青的干枯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蛟二隔着人群,听不到什么,但那嘴唇的动作,说的分明是:
“终于来了。”
不好!
蛟二来不及疑惑这玉公子如何知道的她的存在,她的位置,此刻满心只有两个字:不好。这不祥的感觉如海啸般向她涌来,她忙搁下手中茶杯,起身便要离开。可这一转身,却一步迈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