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间是五点半，按照前几天的约定，我和佐仓前往去拜祭白鹿。　　　　“我……我之前没想到你会来呢，鹤田同学。”　　佐仓很勉强地对我笑，　　“我还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轻轨车厢内十分拥挤，以至于我们不得不紧紧挨在一起，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紧张的热意，突然向我搭讪，大概也是想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怎么会呢。”　　我安慰道，　　“我可不讨厌你，我恨你啊。”　　　　“！”　　　　“开玩笑的，不会当真了吧。”　　　　“哈……啊哈，哈哈哈。”　　佐仓干笑了几声，垂下头去。　　　　一路无话。　　　　我感到无趣地看向窗外。　　　　轻轨放慢了速度，正在准备靠站。越过站台的顶篷。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栋银白色的大楼。　　　　那被称作“白鹿司”，是我们城市最醒目的建筑之一。是白鹿家旗下的产业，多功能高科技大楼，在最初的时候却不是这种设计，只是座阴气森森的、充斥着腐烂恶臭的大楼而已，以白鹿同学父母为核心的白鹿家从原主那里将这座大楼购买过来，改造成了如今的华美模样。　　　　属于白鹿同学的办公室在99层，那是个一尘不染的洁白房间，她经常邀请我放学后过去玩，也是在那里，她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摔了个稀巴烂呢。　　　　我注视着被圈起来的拜祭地点，许多洁白的花朵摆放在那里，白鹿同学死去的四天里，每天都有许多人赠送花朵，但现在看上去，没有一朵显出要枯败的样子。”　　　　“白鹿司每天深夜都会派人来清理，如果是不符合标准的花朵就会扔掉，如果数量少了就会过来添置，那可是对非常疼爱女儿的父母呢。”　　我一边说着，把手中的白玫瑰与无铭给我的饼干一起放了上去，回头看了眼犹豫不决的佐仓，　　“——所以，你的花，绝对会被扔掉的，完全不用担心。”　　　　符合标准的是洁白而新鲜的花朵，佐仓却拿了朵粉色的康乃馨过来。　　　　实在是愚蠢的女人。我无论如何想不通，她是怎么给白鹿施加痛苦的。　　　　“很漂亮的粉色，可惜白鹿讨厌任何红色系的东西。”　　我站定到佐仓身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对这些总是过于敏感，讨厌任何让她联想到鲜血的东西，自杀的时候选择头朝下，大概是想先让眼球爆裂，看不到自己的血液吧。”　　　　佐仓打了个战栗，她匆忙地把康乃馨收回包中：　　“我……我现在就去换掉。”　　　　“晚了。”　　我故作遗憾地摇头，　　“你知道白鹿具体是摔在哪里的吗？”　　　　“不就在……前面那个拜祭的地方吗？”　　　　“不对哦，那只是为了不影响行人走路，所以腾开地方而已，真正的位置，是在你脚下——仔细看看，说不定还能发现没清理干净的血迹。”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啊？！一直咄咄逼人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佐仓忘掉了对我的恐惧，忍无可忍地冲我大喊。　　　　“你不知道吗？”　　我奇怪地看着她，　　“我可是亲眼看到她摔下来的，目击证人呢。”　　“砰的一下，就在离我半步的地方，没错，就是你站的地方。”　　　　佐仓似乎想逃，但我拽住了她的胳膊：　　“佐仓，你给她的错误的花，她全都看到了。”　　　　佐仓面色苍白地看着我。　　　　“就在你下面，看着你哦。”　　　　“——够了。”　　　　我想再接再厉地说些什么，但话语却被打断了。但不是我想象中的佐仓的尖叫，而是另一道来自背后的声音。　　　　这和我的剧本可不一样啊。　　　　我不悦地注视着身后的白发青年：　　“老师？你怎么在这，约好的时间不是八点吗？”　　　　无铭没有回答，只是将黑沉的目光扫过颤抖不已的佐仓：　　“我和鹤田有事要说，你就先走吧，佐……佐同学。”　　　　佐仓没有心思追究无铭记错了她的名字，甩开我的手后，抱着书包匆匆走了。　　　　这条路来往车辆不绝，而且车速极快，如果佐仓失去理智、为了逃离我横穿马路的话，一定会被撞死的吧。　　　　我遗憾地收回视线，转头对上无铭的目光。　　　　白发青年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声音暗哑：　　“……你想杀了她。”　　　　“天还没暗下来，附近的人流量这么大，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耸耸肩。　　　　“别在我面前装傻，鹤田。你确实想这么做，而且离成功也只差一步了吧？只是不会脏了你的手而已。”　　无铭面无表情，　　“不停地下暗示，甚至半夜绕路到佐仓家去做那些恶劣的事情，诱导心虚的她做出危险甚至自残的行为，如果昨天你没有撞到杀人鬼，那女孩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叹了口气：　　“从很久以前我就怀疑了，你确实在跟踪我吧。”　　“还真是没救的斯托克呢，无铭老师。”　　　　“只是想阻止你而已。”　　　　“那么，是要告发我吗？一直在我背后注视着我，你也搜集了不少证据吧。”　　　　“怎么可能。”　　　　出乎我意料的，无铭老师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你这种人，可不适合得到正常人该有的惩罚。”　　　　我感到莫名的高兴，掰过他的脸，趁他没发应过来亲了他一口，然后注视着他难得呆住的表情，亲昵地朝他呼气：　　　　“那么——”　　“这是奖励，我的共犯。”　　　　-　　　　“哇呜呜痛！”　　我捂着额头大叫。　　　　这两天我的脸真是多灾多难，先是被吉尔伽美什咬了一口，接着又被无铭老师敲出了一个大包。　　　　没错，在大庭广众下被强吻的无铭老师恼羞成怒了，竟然对我做出这种暴力的事情。　　　　他之后拿出白鹿司的工作证，领我进了这里的医务室。　　　　英灵失去控制的手劲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无铭老师比较弱，但也足够让我晕了几分钟，以被公主抱的姿势进了白鹿司，以至于错过了工作人员们对他异样的目光。　　　　醒过来的时候，无铭正在给我额头上药。　　　　注意到我睁开眼睛，青年的手僵在半空，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勾起一个做作的笑：　　“活该。”　　　　实在是不坦率的成年男子。　　　　趁着他内心因为愧疚而松动，我懒洋洋地蹭过去靠在他怀里，这次他没有拒绝，我于是漫不经心地问：　　“无铭老师怎么有白鹿司的工作证的？”　　　　“……偶尔会在这里帮忙做甜点。”　　　　“学校是不准兼职的吧。”　　　　无铭看了我一眼：“那就拜托你不要说出去了。”　　　　“还真成了交换秘密的共犯了呢，我和无铭老师。”　　　　“少来。”　　　　安静了一会，我伸手摆弄他的刘海，而无铭老师似乎在酝酿着话语。　　　　气氛单方面地凝重起来。　　　　“鹤田。”　　　　“嗯？”　　　　“你在这栋大楼里，会感到痛苦吗？”　　　　“因为白鹿同学的事？不会哦。”　　　　“不是这个。”无铭沉默了一瞬，然后望进我眼中，“是关于鹤田制药的。这栋大楼在改造前，确实是属于你们鹤田家的【鹤田制药】吧。”　　　　“……”　　　　折腾来折腾去，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我和无铭老师约定的【今晚八点鹤田制药】已经提前达成了。　　　　大楼的惯常下班时间是七点，大多数楼层都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少数还亮着灯，给不幸的加班者们。　　比如这一层的灯，就仅仅为我和无铭老师亮着。　　　　这栋大楼过去被称作“鹤田制药”，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曾用名。　　　　那极少数人中，大部分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可无铭，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勾了勾嘴角，伸手揪了下他的耳垂：　　“你还真够了解我的，斯托克老师……要不要趁现在，再深入了解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