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任谁都能听得出谷雨的意思。
方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同魏秋云道:“你们家这新媳妇儿嘴可太厉害了些,怪道是能赚钱呢,这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你娘家的事儿跟我家可不一样,我们家秀儿是最乖顺不过的,小时候就念叨着长大了要报答我们这当爹娘的养育之恩呢。”
“是呀,是说报答爹娘,没说帮着爹娘养儿子。”谷雨毫不客气地又怼了一句,说,“我阿嫂是个孝顺的,可这不代表做爹娘的可以随意摆弄。”
李秀儿在一旁坐着,起先听到谷雨的这些话,她心中难免升起几分难堪。
毕竟这种事儿哪怕是村里那些喜欢闲话的姑婆婶子,也都只是在人背后叨咕几句,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更别说谷雨这个弟媳妇儿了。
可此时她的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从刚记事儿到后来成亲嫁人,李秀儿虽然不是那等逆来顺受的性格,可却也被一个孝字压得死死的,为了让她不做难,爹娘许多无理的要求,谢知文都替她应了,她憋屈,不仅是替自己,更是替这个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丈夫。
“娘,我们家谷雨说得对,阿弟成亲,该出的钱,我和知文都已经出了,多的一个子都没有。”李秀儿说,“小时候你不是跟我讲,这人有几分本事就过几分日子,让我别瞧着人家家里吃肉吃蛋的就天天念叨着,如今这个道理搁在阿弟成亲这事儿上也是一样的,咱们能把亲事办成什么样,就尽力去办,没必要做那等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我们家既然能翻过身,相信阿弟成亲之后也会好好做工,能把日子过好的。”
“你这叫什么话!”方氏心里头本就不大爽快,可谷雨不是自家女儿,没法子直接教训,但李秀儿就不一样了,亲闺女没那么多的顾忌,当即便破口大骂道:“你个小白眼狼,我看你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昏了头了,不晓得你姓什么叫什么了,不过是让你帮衬弟弟,便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堵我的嘴,我那话有什么错,咱们家当时穷,是吃不起肉和蛋,可我是没给你饭吃吗?不是吃老娘的饭,喝我的奶,你是喝西北风长这么大的?”
“是,我是顿顿有饭吃。可一个锅里熬出来的粥,弟弟喝稠的,我只能喝能把人影儿都快照出来的稀粥,哪怕是年节上或者是吃席面,好不容易有了荤腥,你们都藏着给弟弟,当我不晓得吗?”李秀儿越说越委屈,滚烫的泪顺着眼珠子流了下来。
说实话,在李秀儿眼中,她爹娘并不是多么坏的人,起码当初城里的大户人家来乡下想买几个孩子回去做丫鬟时,那些人瞧上了她,爹娘却说给人做下人就成了贱籍,一辈子都出不了头,没有答应。
平心而论,在乡下,男丁要比女娃娃重要,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一碗水端不平,这也是为什么她总也没办法硬起心肠的原因,可……
这并不代表,她这么多年从小到大受得委屈,便不是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