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蓁蓁,你难道就没有一日想过,我与你之间,未来会如何吗?”
赵侑青目光柔和,曾经透出的冷光,化作粼粼春水在眼底泛起一片波光潋滟。
高天明月在伴星中皎洁而温柔,夜风带着蚀殷树嫩芽独有的香气,熏耳而过。
赵侑青手上的温度传到了纪蓁的身上,这让她觉得有点热。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出汗了,脑子钝钝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赵侑青的问题。
但即便是此时,纪蓁仍是清楚地知道,她的未来与这里的任何人都不会重叠。纪蓁从一开始就下了决定,在这个世界怎样随心所欲都可以,但是绝对不可以欠下情债。那种东西,她没法还。
可是,她要如何说呢?
然而纪蓁的沉默似乎并没有出乎赵侑青的意料之外,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他知道,大概是在十一岁那年,与纪蓁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堆金秀玉的大将军府里养出来的贵女,看向他这落魄的质子的眼睛里,除却毫不掩饰的惊艳,竟然还有一丝忧心忡忡。明明他比她还大两岁,却被她一路护在身后,在这污水横流的京中,为他辟出一片宁静天空。
南越的纪家,怎么会出这样的人呢?
南越的纪家,分明是踏破燕国十六州的刽子手。是让他变成质子,被送来京中的罪魁祸首。
可偏偏南越纪家的贵女,在京中护着他,让他比在燕国过得还像个人。
赵侑青曾经问过纪蓁:“你知道我是谁吗?”
纪蓁当时在干嘛?
哦,她正在为他和李元樱打架,因为李元樱叫他“野狗”。
那时的纪蓁,还没有李元樱长得高,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仍不放过对方,硬是把李元樱给打趴下,揪着她来给他道歉。
听他这么问,纪蓁踹跑了李元樱,认真回道:
“我当然知道。你爹被我娘打败了嘛,所以你才来了呀。怎么,你恨我?”
忽然纪蓁歪头看了他一眼,向来淘气的眼中有了一丝慌张。赵侑青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恨她,朝中之事,怎么能迁怒到九岁的孩童身上。
纪蓁确定了他的想法后,轻轻舒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我跟你说,这叫因果。往好里说,你若不来,我们就不会认识,就不会成为朋友。往差里说,你来了离了你那燕国的皇宫,见识到了坏人的模样,以后你回去就知道该怎么收拾坏人啦!你看,一来一去正反都不算错哦!”
“你觉得我还能回去燕国?”赵侑青的眼皮子跳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和他这么说。
“怎么不能?”纪蓁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说他没见过世面,然后指着两人头顶的天空,比画道:
“世界是很大的,你现在也才十一岁而已。只要你想,就不会被一直困在同一个地方。毕竟,你是燕国的皇子,燕国才是你的家。你只需要做好准备,待到时机成熟,一击必中。”
纪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像是载了她就要去轻踩的万里星河。
赵侑青不由地想,自己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那个年仅九岁的女孩赋予了一种名为梦想的东西。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什么是心动的滋味。
可她不知道,又或许是,她不想知道。
纪蓁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男人,女人。从王公贵族,到路边小乞丐。她从不在乎对方是谁,只要她看得顺眼,她就将人收在身边,统称他们为:小弟。
她的小弟们将她众星捧月似地团团围住,渴望她的目光眷顾。而她也从不吝啬地照顾着众人,她说,都是她的小弟。她身为老大,对他们负有责任。
可赵侑青不一样,他不想要她的责任,他想要她的偏爱,想要她的纵容,想要她的特殊对待。
他想让她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而纪蓁却只是笑笑,她就像投在他心底的涟漪,明明就在那里,偏偏又在他想触碰的时候,一层层荡漾开去,像是在调笑,又像是在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