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蓁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地让温道行端来避子汤,一饮而下。
望着碗底黑乎乎的药渣,纪蓁原本就郁结的心情,现在更加不好了。索性当了一把缩头乌龟,蒙着被子睡了个昏天暗地。
这一觉,从天光微亮睡到了夕阳斜垂。
整个郡王府的人都知道自家殿下心情不好,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脚。直到京兆尹林家淮派人将她请去了尹公署,府里的人方觉解脱。
尹公署后堂,纪蓁和林家淮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矮几上,是满满三摞卷宗。
侍从奉来清茶,纪蓁饮了一口,却是去年的龙井。
“你这京中三品大员,请我喝陈茶,是要倒哪门子的苦水?”
纪蓁放下茶盏看着正襟危坐的林家淮,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林家淮把两人面前的卷宗往纪蓁身前推了推,道:
“殿下先看看案卷吧。”
“我不看。”纪蓁一口拒绝,碰都不碰那案卷,道:“京兆尹的案子,我看不合适。你按律处理即可,若不行,还有刑部大理寺,总轮不到我一个郡王置喙此案。”
林家淮看了纪蓁一眼,欲言又止。
纪蓁伸长双腿,斜靠在软椅扶手上,开始挑茶盘里的果子来吃。一边吃一边淡淡道:
“不过呢,我这个人喜欢听八卦。尤其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说是不是啊,林大人?”
林家淮顿时领悟,她又让侍从上了两碟茶果子,好吃好喝的在纪蓁面前放了一堆,自己将卷宗一收,捧了茶盏在她对面说道:
“下官近日读闲书,书上说,一县令审案,犯人交代的倒是快。可他交代出的人物来头太大,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届时动摇国本,只怕于国不利。那县令就犯了难,下官看到此处也觉得难办,不知殿下可有高见?”
纪蓁吐出一个果核,懒懒掀开眼皮,从鼻子里喷了一个哼字: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房子里,留个歪柱子,塌房不是迟早的事?与其到时候积重难返,还不如干脆推倒重建。”
“什么?推倒重建?”
林家淮手一抖,差点打翻满盏茶水。她定了定神,将侍从全部遣了出去,再次向纪蓁确定道:
“殿下,当真这么想?”
纪蓁起身净了手,看了眼案上的卷宗,冷冷一笑:
“这世道,有人拿了刀子,就觉得可以一手遮天。那咱们不妨把那天给捅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只手,能遮多久。”
离开尹公署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明月洒下的一地清辉,让纪蓁的心情又更恶劣了许多。
不知何时,这看似繁华的京中,已是暗流汹涌,脏污不堪。又或许,这里本就从未干净过,只是人们的奋力掩饰,让假象成了真实,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都信了。
纪蓁开始想念西北的风与雪,还有刀光剑影之下瞬间的了断。那以血肉为基,以命为祭的真实。
策马回府时,纪蓁的马在客卿府前被拦了下来。站在她马前的赵侑青拉着她的马头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质问:
“你为什么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