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产生感情的基础是什么？　　长久的相处？与生俱来的血缘？　　　　对于某些人来说，由前者所产生的感情要比后者更加深刻。　　　　……　　　　宇智波止水从训练场归来便听到这个消息，他姨母的丈夫千手云藏在出村执行任务时失踪了，三代火影派出暗部去寻找他的行踪，结果暗部人员却莫名身死。　　止水匆匆赶到姨母家，已经怀胎八月的女人正对着一封书信黯然垂泪。　　　　“今天这么快就结束训练了啊，止水。”姨母侧身拭去泪水，回过头又是一如往昔般温婉的表情。　　宇智波止水顿了顿，说：“隔壁的惠子婆婆做了梅子饭团，让我顺道带来。”　　自从姨母怀孕就对口味偏酸的梅子饭团十分钟爱，止水从小就与这个既像母亲又像姐姐的姨母关系亲近，哪怕她在结婚后已经搬离了宇智波族地，止水也经常前去看望，自是对她口味很了解。　　“止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姨母微笑着接过他手上的便当盒，温柔地抚摸隆起的小腹，“希望修介将来和你一样做个体贴的好孩子。”　　“……修介？”止水一怔。　　“医院检查结果显示的是男孩子，我们很久之前就想好他出生后的名字了。”她说。　　　　宇智波止水愣了好几秒，才想到姨母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她和她的丈夫千手云藏。　　“我知道了。”他说。　　　　为什么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那么悲伤，却还是忍住泪水，是因为我在身边才刻意避开的吗？可就算避开我依旧会知道的这件事情的，家族里已经传疯了啊……　　宇智波止水的视线不经意间划过放在旁边小桌上的信纸，看到白色的纸页末尾有一个落款。　　——千手纲手。　　　　……连远离木叶的纲手大人也已经得知了千手云藏的死迅吗？　　他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信纸被迅速翻过，姨母用水杯压住纸页：“今天我就不留你在这里用饭了，快回族地吧，很晚了。”　　“……好。”宇智波止水看向院子大门，一个身穿深色和服的男人站在那里。　　止水和姨母道别，走到门口时向男人行礼，随后离去。　　　　“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到你，真纪。”宇智波富岳惯常是张严肃的面孔，“我和美琴商议过了，你一人生活有诸多不便，我们的意思是让你搬回族地……你的房产还留着。”　　已经冠上夫姓的千手真纪轻抚隆起的肚子，沉默不语。　　“回来吧，你永远是宇智波一族的族人。”宇智波富岳诚恳地说。　　　　“感谢你的好意，富岳。但是不必了。”千手真纪冷静地说，“‘背弃姓氏等同于背弃血脉’——这是某位长老的原话，我已经不想在这狭隘的家族里继续待下去了。那么，就当我是背弃了一切吧。”　　“真纪！”被说了如此不客气的话，宇智波富岳没有发怒，“不要冲动。”　　“我不想让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在我儿子身上重演，如果不是这双眼睛，我不会拥有‘宇智波’这样显赫的姓氏，毕竟我父亲只是平民出身。”千手真纪起身送客，“我想我的态度已经够明白了。请慢走，族长大人。”　　　　宇智波富岳最终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身为族长夫人的美琴前来看望了千手真纪几次，但她不为所动，美琴只能做罢。　　　　……　　　　对于宇智波止水来说生活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除了……姨母生了个小肉球。　　“他的名字叫做修介。”真纪姨母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动作很轻地晃着小摇篮。　　宇智波止水说：“我知道，您跟我说过。”　　“什么时候的事，我好像忘了？”姨母努力回想。　　止水犹豫了一下：“医生说产后健忘是正常现象。”他戳戳小修介的脸颊，“他睡醒了会哭吗？惠子婆婆说小孩子都这样。”　　“修介没有其他小孩闹人。”姨母温柔地摸着止水微卷的头发，“他和止水一样懂事。”　　　　修介果然依真纪姨母所言长成了一个又听话又体贴的好孩子。　　他相比别的小孩最大的优点就是——省事。　　简直太省事了。　　　　这个优点在修介只能躺婴儿床的时期就体现得就很明显了。　　他只会在渴了饿了撒尿拉屎了的情况下才会哭两声，说是哭……然而宇智波止水从没看他真掉过眼泪，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的那种。　　等修介学说话的时候，他省事的优点越发突出了。姨母教什么他重复什么，没有一点注意力不集中的样子，学得十分卖力，同年龄的小孩说话还得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时，他已经能比较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虽然经常用词错误语序颠倒。　　修介学走路时也是这样，不乱爬乱跑，活动范围局限在比较空旷的客厅，从不往棱角尖锐的桌子椅子上凑，更不会在捡到抹布、毛绒玩具的时候塞到嘴里。　　　　“佐助爬到了厨房，妈妈在做饭，差点踩到他。”鼬在说这件事时止不住泛起笑意。　　止水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奇怪，修介可从来不这样啊。”　　　　修介一岁了，走路时挥舞着短胳膊短腿儿，软绵绵的，走得很不平稳。止水有次看到他在上台阶时左脚绊右脚摔倒了，乳牙磕到硬邦邦的木质台阶上，止水大惊小怪地冲过去扶他，修介理都不理，还嫌他碍事推他膝盖。　　止水让修介张嘴，想看他牙齿磕歪了没，修介不耐烦地推开止水的脸，抹掉下巴上流出来的口水，继续爬楼梯。　　　　宇智波止水很受伤。　　　　“若要说修介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太省事了，让人毫无成就感。”止水私下对鼬说。　　　　等修介两岁那年，真纪姨母恢复了身为忍者的部分工作，接一些不怎么耗费时间的低级任务，宇智波止水明白，姨母需要日常开销以维持生活，丈夫因公死亡的抚恤金撑不了他们母子俩一辈子。　　真纪姨母拜托邻居家的老奶奶照顾修介，修介更懂事了，见不到妈妈不追问不哭闹，好像只要有吃有喝就万事不愁。　　　　“我弟弟不是这样的，”鼬叹了口气，“妈妈去朋友家闲聊了半天，佐助找不到她，哭得都快抽过去了，我哄也没用。”　　“……可能是修介比较安静不喜欢哭吧。”止水费解地猜测。　　　　宇智波止水的日常生活变成了任务、训练、去姨母家帮忙照顾修介。　　一个晴朗的早晨，宇智波止水刚执行完离村任务回来，经过姨母家时准备进去看看顺便蹭顿饭，结果进入家里却发现真纪姨母惊慌失措地到处找修介——她醒来时孩子就不见了。　　“我不小心起晚了，”姨母柔顺的黑色长发都没来得及梳，“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宇智波止水安慰了她，正打算一起去外面找找，修介自己回来了，手上拎着两个便当盒，怀里抱着粉色小猪存钱罐。　　　　“肚子饿，妈妈在睡觉，我去买东西吃。”他口齿清晰地解释了自己出去干的事。　　真纪姨母差点哭出来。　　“你怎么买到的？”宇智波止水目瞪口呆。　　　　修介理所当然地说：“抽屉里有钱，出门左拐有便当店。”　　真是过分简洁的措辞，止水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了。　　　　真纪姨母拉住修介转了一圈，很显然，这孩子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儿，姨母惊讶的神情表明修介做的事情在她意料之外：“把你买便当的经过详细告诉妈妈。”　　修介把便当盒子放在桌上，慢吞吞地说：“从妈妈的抽屉里拿出存钱罐，用凳子垫脚，打开门，去最近的一家店，买东西，回来。妈妈你有教过我。”　　“买两份便当需要多少钱？”止水试探地问。　　“不知道。”修介回答非常果断，“我把存钱罐递给卖便当的阿姨，说我和妈妈要吃的梅子饭团，她取走了几个硬币，把便当给我，然后我就回家了。”　　　　真纪和止水面面相觑。　　于是修介光荣地跳过“打酱油”的成就，进阶到“买便当”的新境界。　　　　“吃饭，妈妈。”修介指着梅子饭团。　　“好。”真纪姨母眉眼间带着温柔的笑意。　　“对不起，没有买你的饭。”修介看着止水，“想吃的话自己去买吧。”　　　　宇智波止水：“……”　　　　“自己买便当？他搞得清需要多少钱？”鼬惊讶地说，“真厉害，佐助二十以内的数还说不全呢。”　　“不……他不会数钱，只是把存钱罐儿递给了老板娘而已。”止水木着脸说，“即便这样，我小时候也没有他聪明。”　　　　……　　　　平静恬淡的日子不可能一天一天继续下去。　　对于不幸的人来说厄运从未离开。　　宇智波止水习惯了身边频繁传来同伴和亲人的死讯，忍者是死亡率超高的职业，能安然活到寿终正寝的忍者远比死于意外事故的忍者少。　　　　习惯也只是习惯，悲痛永远不会因为“习惯”而削减半分。　　宇智波一族在血与火的的战争中闯下赫赫声威，写轮眼这种可怕的血继限界引来无数人的觊觎。家族一直保护严密，至今几乎没有写轮眼流落在外，虎视眈眈的敌人没有因此减少，相反还变得更多。　　　　“真是刚烈的死法……她无愧于‘宇智波’的姓氏。”　　有人这样说。　　　　无愧于姓氏？这就是你们想说的吗！这就是你们应该说的吗！这就是你们的真实想法吗！　　宇智波的姓氏，这双仿佛被诅咒了的眼睛，无论如何都要守住的家族的利益……你们不择手段维护的、费尽心思追逐的……原来是这种狭隘的东西吗？！　　　　止水双目刺痛，他捂住眼睛弯下腰，仿佛有看不见的重荷压在肩上。　　长老们允许真纪姨母葬入家族的墓地，追悼会后她就会被放入冰冷的墓室，留下的仅剩墓碑上所刻的名字——“宇智波真纪”。　　她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是修介，听说惠子婆婆打算收养他，宇智波止水不用担心他会没人照顾。　　　　修介从不哭闹，可能是由于真纪姨母的忙碌与疲惫使他过早明白了这个年龄不应该明白的道理。　　他应该不会因为姨母长时间的消失而哭闹，止水自我安慰，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安静懂事，他还那么小……不会理解亲人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宇智波止水把修介接到自己家，坐在床边看着他入睡后才回房间，他也很累了，可是晚上睡得很不安稳。　　半夜，止水忽然惊醒，去查看修介的床铺，发现他人消失了。　　宇智波止水披上外衣匆忙外出寻找，最后在真纪姨母的灵堂里发现了这个孩子。　　真纪从夫姓后搬离族地，祖辈在家族的房产并未收回，灵堂正是设在这里。　　　　黑暗中，修介跪坐在他母亲的尸体旁，盖着尸体的白布掀开了，他低着头，手指触摸亲人的面孔。　　　　宇智波止水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伸出手覆上这孩子的眼睛说：“别看了……别看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修介肯定也感觉到了。　　“跟我回家……”止水迅速拉上白布，低声说。　　“我不想回去。”修介拒绝听从兄长的话。　　他打掉止水覆盖在眼睛上的手，想要重新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　　止水死死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弹。　　　　修介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宇智波止水跪坐在他身前，放缓声音，学着姨母平常哄小孩的语气说：“跟我回去，现在是睡觉时间。”　　修介揪住止水的衣领，问：“我妈妈身上发生了什么？”　　　　难以回答的问题。　　宇智波止水沉默以对。　　真纪在执行一个往返不到一天的出村任务时被不明敌人伏击了……她的尸体被先去搜寻的人员带回来时，人们看到一道狭长的刀痕划过她的双眼——从痕迹来看是自毁。　　不难想象，敌人的目标是写轮眼，真纪姨母为了避免血继限界流入敌手而选择自毁双目。　　　　所以那群可笑的人才说她无愧于宇智波。　　　　“她为什么会死？”修介愤怒地追问。　　宇智波止水一阵恍惚。　　　　……死？　　他理解死亡的含义吗？是谁教会了他理解“死亡”这个意味深刻的词汇？　　　　记忆久远的幼年时期，当止水还未开始忍者修行时，父亲曾带他参加逝去长辈的葬礼。　　年龄尚小的止水指着灵柩问：“我们为什么要来看他？”　　“他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有和这位亲人相见的机会，所以要来哀悼他。”父亲简单直白地说。　　　　宇智波止水就是从那时懂得了死亡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　　现在想来，父亲当时的回答真是残忍啊，清楚明白的告诉了一个孩子关于死亡的一切，告诉他只要活着，就必须要看着身边的亲人朋友不断地离开，再也无法相见。　　　　宇智波止水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这样残忍，更无法做到把姨母的死亡告诉修介。　　他试图隐瞒、试图欺骗这个孩子……然而这个孩子没有给他隐瞒和欺骗的机会。　　　　“我妈妈眼睛上为什么会有伤痕？”修介把他衣领揪得更紧了。　　止水内心针刺般疼痛：“……跟我回家，修介。不要让你妈妈担心你……”　　　　修介推开他，神色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和固执。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他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