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黑暗,他遵从本能一直向前走。 身体周围仿佛填充了什么看不见的粘稠物质,每迈出一步都是阻力。 冰冷窒息的感觉如影随形。 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人声。 “抱歉,请节哀吧。”一个男人的声音。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很遗憾,相信我,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完全没料到他会……” 那个声音停了一会,继续说:“族人们对止水的离去很悲伤,他是一个优秀的忍者,失去他,宇是智波一族的重大损失。” 低沉的男声穿透了粘稠物质的阻隔,听上去有些失真。 宇智波修介努力辨认这些模糊的字音,迟钝的思维开始运转。 他恍惚间想到,那些“族人”,是为止水的死亡而感到悲伤多一些,还是为家族损失了一个高端战力后缩小了反叛的胜率而感到愤怒多一些? 止水啊…… 他在默默重复这个名字,血液似乎都逆流到大脑,耳边轰鸣,心中只剩下一句话在回荡,清晰得好像有人附在他耳边怀着恶意低语—— “他死了!” 宇智波止水死了! 男人声音猛然间撕破了阻隔,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修介,这几天止水在家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宇智波修介抬起头,黑暗褪去了,刺目的光线突兀地闯进视野,他看到自己面前坐着一个表情严肃的男人。 就像突然清醒了一样,想法和动作都回到正轨,场景还是那个场景,余光看到的景象不知为何显得有点陌生,他坐在自己家的回廊里,讥讽地吐出那句话:“问我?他已经五天没回家了。” “修介!”宇智波富岳皱眉,“事关重大!” 他这是什么意思?宇智波修介无端觉得这位族长大人真是有趣。 “事关重大”?宇智波富岳的潜意思是说“别闹小脾气了宇智波止水的事比你和家族的嫌隙重要多了有情况赶紧交代清楚”…… “没什么好交代的,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宇智波修介面色漠然,“止水之前的行为没有任何异常,他五天前告诉我要外出执行任务,然后再也没回来……直到我昨天得到他投河自尽的消息。” “我很抱歉让你回忆这些不好的东西。”宇智波富岳眼神复杂,“你……”他顿住了。 “我知道族长大人想问什么,你不相信宇智波止水这样的人会选择自尽这种屈辱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宇智波修介的话好像利刃一般刺中靶心。 宇智波富岳眉毛微微一挑,看着这个孩子平静到近乎冷酷的面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任何人——只要是有感情的人,都无法完全做到坦然地提及亲人的死亡,尤其是宇智波止水才死了不到两天。 “但是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呢?你不应该来询问我,因为我对止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宇智波修介的语气咄咄逼人,他冷笑道,“或许你该去问问宇智波鼬?他们是挚友不是吗?止水的事他基本上都知道!” 宇智波富岳没有回答。 宇智波修介偏头看了看他,刻意地提起了家族中的传言,“有人说,族会那天只有两个人没有来,一个是止水,一个是鼬。止水就是那天失踪的,族人们的猜测你不会不知道,敢问族长大人,此事你作何解释?”他话中带刺,“或许我该换个说法……敢问,我有没有资格向你要一个解释?”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屈辱的死法呢? 宇智波止水实力强大,声名赫赫,他是一个真正坚守自己忍道的忍者,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死于战斗,也比这样舍弃生命去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强。 然而让你自甘放弃生命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虚伪可笑、只存于表面的和平吗? 告诉我啊止水。 你所奉行的忍道到底是什么?你所坚守的究竟有什么意义? 和平终究会被打破,战争真的是凭借少数人的努力就能被阻止的吗?该来的还是会来,争斗从不会停止,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牺牲换来,你阻止战争是不想再看到生命逝去,但是……为多数人而牺牲少数人的和平,真的是和平吗? 不过是用鲜血编织出另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结局,用尸体掩盖住腐坏的本质,堆砌出另一个虚无的假象而已! 房檐上的乌鸦鸣叫一声,扑棱着翅膀飞到宇智波修介膝上,他轻抚乌鸦漆黑的羽毛,低着头不说话,种种负面的情绪在身体里涌动,仿佛他稍不注意克制就会从什么地方宣泄出来。 宇智波富岳胸膛起伏,似乎是在不易察觉地叹息。 “我会调查清楚的。”他站起身。 宇智波修介坐着不动,好像没听到这句话,乌鸦轻盈地跳上他的肩头。 “葬礼开始了,族人在悼念他。”宇智波富岳说,“你去看看吧。” “……嗯。”宇智波修介冷淡地应道。 院门开合,门轴吱呀,宇智波富岳离开了。 乌鸦停在他肩头梳理羽毛,宇智波修介挥手将它赶走,摘去身上沾着的黑羽,乌鸦在他头顶盘旋两圈,又稳稳地落到他的肩膀上,大约是打定主意不飞走了。 宇智波修介抬头,碧蓝的天空上覆着一层稀薄的云,鸟雀飞过,留下叽叽喳喳的欢叫。 静坐许久,直到乌鸦不耐烦地啄他的头发,宇智波修介才站起来活动一下发麻的腿,慢慢走到院子外。 他并不是很想去参加葬礼。 很难确认前去悼念的人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某些人眼里所能看见的只是利益罢了。 当宇智波修介来到止水所在的祠堂,很奇怪,他心里想的既不是即将到来的灭族之祸,也不是族人们义愤填膺却不带悲伤的态度,更不是战争与死亡这种伟大的命题。 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只有一件事。 止水离开了,而且再也不会回来。 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你们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死的吗? 宇智波修介的视线一一划过周围族人或深沉或愤懑或不甘的脸,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冰冷的查克拉不受控制地向眼部流去,写轮眼因为情绪的急剧起伏而暴露了出来,宇智波修介急忙别过头,不想让人看见他眼底的猩红色。 宇智波止水的死因,他在临死前到底做了什么艰难的抉择,恐怕他本人最为清楚。 宇智波修介无数次试图改变他的想法,无数次试图做些什么,却发现这是一个死结,止水很固执,应该说姓宇智波的人都有一些劣性根,骄傲、认死理、偏执、死不悔改……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宇智波修介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但了解又如何,他依旧无法对止水的抉择做出任何干涉,也无法扭转结局。 贴墙站着的那个人吸引了宇智波修介的注意,鼬眼眸半闭,脸上两道碍眼的死人纹似乎更深了,仅仅是站在那里,浑身就散发着一种带有压迫感的气息,有人用带有敌意的目光看着他,但没有人敢上前。 宇智波修介盯着宇智波鼬看了半晌,抬脚向他走去。 周围人们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他身上,视线随着他的步伐缓慢移动,好像对宇智波止水的弟弟和传闻中杀人凶手的对峙十分感兴趣。 “喂,你。”宇智波修介站在鼬身前。 宇智波鼬睁开眼睛,微微低头,他声调微沉,但还算温和,平平淡淡地回应道:“修介。” 宇智波修介单刀直入:“你,知道是谁杀了止水吗?” 祠堂里响起的抽气声。 族人们当然不相信宇智波止水是自尽,但是他留下了遗书,而且找不到证据证明是他杀,于是所有人心照不宣。人已经死了,还能怎样呢,现在的主要目标是即将开始的政变。 是以无人提及凶手是谁,除了有极个别激进的族人曾上门向疑似凶手的宇智波鼬讨要说法。 鼬呼吸一窒,张了张嘴,宇智波修介在等他回答,祠堂里的族人也在等他回答。 可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宇智波修介就轻嗤一声,说:“算了,我还真是问了个白痴问题。” 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问任何人都没有答案。 但是没关系……他心里就有一个答案。 不管直接间接,目的为何,过程为何,结局为何……都不重要了。 他只需要知道是谁造成了止水的死亡就够了。 离他最近的凶手是——志村团藏! …… 凶手是……志村团藏? 他周身一片黑暗,意识和思维被压制在脑海最深的角落,他反复默念着那个名字。 志村团藏、志村团藏、志村团藏…… “他还没醒吗?”一个阴沉冷酷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 “快了,”另一个声音说,“清洗掉情感方面的东西会留下一些后遗症,他醒来后可能会头痛,一个星期内不要过度训练和执行任务。” 他努力辨认说话的人的名字,认出其中一个人正是志村团藏,另一个人的声音有点陌生……是山中风? 这两个人后面大概还说了一些话,但是他听不清了,精神好像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沉没在大脑深处,另一部分则是清醒的。 意识挣扎了一下,最终沉入深渊。 …… “有任务呦。”一个声音在几米之外说。 毒刺猛的睁开眼睛,睡梦中的意识陡然复苏,梦境中的影像似乎还残留在脑海里……可是他记不清梦里发生什么了。 他缓缓坐起来,发觉背后尽是冷汗。 “不要在我休息时离我那么近。”他嗓音低哑,“什么任务?” “不要生气嘛小毒刺,你警惕性过剩了,我还特意隔了好几米叫你呢,不然会被你条件反射捅一个窟窿吧。”青鬼慢吞吞地蹭了过来,“这次团藏大人发布的是出村的任务哦,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毒刺将忍刀配在腰上,抬脚向休息室外走去。 青鬼急忙跟着上去,殷勤地递上任务卷轴。 毒刺接过看了两眼,心里对这个任务不怎么感到意外。 这次是关于藤原家叛忍的后续任务,负责和叛忍进行情报交接的线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这正是他亲手推动的结果。 毒刺收起卷轴,说:“目的地是火之国边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