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姑娘重生以来,像一只小空竹一样每天都很忙的转来转去。
下了几天的雨,好不容易雨过天晴。天气渐渐热了,沈五姑娘打着一把明黄色的小纸伞,带着雪鹃出门去裁夏装。
其实尚书府府上有绣娘,尚书府的几位小姐早在过年的时节就一起裁好了一年里头不同款式不同季节的衣裳。
但是沈五姑娘实在不再愿意穿这个年纪的少女袒胸露背的夏裙了,她作为一个实际心理年龄已经到了三十岁的老少女,每每瞧见这么穿的小姑娘,就在心里替她感到有些羞赧。
城西的丽春坊与城北的花摇轩,沈五姑娘先去了城西。
她带着雪鹃在路上摇摇摆摆地走着,背后就有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尾随着她们。
沈五姑娘头先装作没听见。
这脚步声似乎带着点虚浮的意思,显示着它的主人似乎多日没有进食了。前世的沈五在北疆,听的最多的就是这样的脚步声,常有这样走着的人,轰然倒地不起的。
她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飘,便突然转过身来。
身后果然是那个面色苍白又身形瘦弱的少年,他见沈五转过身来,眼里惊喜陡生,却又手足无措地站着不动了。
沈五撑着小伞,踱到他面前。
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低下看她,他的睫毛很长,此刻也脏污地粘在了一起。他微微抿了抿嘴唇,坦荡地和沈五对视。
沈五说道:“你不怕饿死吗?为什么不找点活计干呢?”
少年声音喑哑:“回姑娘,之前我有活计干。但是之前为了给父亲筹钱安葬,我……惹了主家不高兴,如今没有了。”
沈五瞧着他,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颜色秀丽又颇清冷的少女微微抬眼睨着他,少年脏得看不出本来肤色的脸上似乎浮起一层薄红。
沈五说道:“那么,我可以帮你一把。但我不是白白帮你的忙……”
少年语气急切地打断她:“当然不是,我是为了感谢姑娘帮我安葬父亲。我一分工钱都不要,姑娘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沈五笑了。“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少年点头。
沈五微微肃容道:“那倘若我让你去做会被杀头的事呢?”
少年还是微微垂着头,一双极沉极亮的眼睛默默地凝视着她。
“姑娘不会的,姑娘是善心的人。”
雪鹃笑起来,见沈五瞧她,连忙掩着嘴巴。
只见那清冷少女瞪了那少年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少年微微抿唇,还要迈步跟上,少女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要是你想饿死,就跟着我吧。要是不想饿死,你去叶子胡同找一个叫沈鹤的人,让他给你分配伙食,饿死了——”
她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一点笑容:“那可就报不了我的恩情啦。”
少年愣了愣,见那少女说完这话就离开了,他原地伫立了片刻,也转身离去了。
因为天气晴朗,丽春坊生意极为火爆,沈五带着雪鹃在门口站了许久,还是挤不进去。
雪鹃见她头上微微沁出汗珠,便小声道:“姑娘,不然咱们先回府吧,过会子打发小厮来让他们带着衣裳过去,给您挑也行呀。”
沈五摇摇头。
她重生而来,万事都图方便,什么事情越快解决越好,倒把自己是个闺阁小姐的事情抛开了。
正在门外等着,只看到一道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身影一闪而过,眼尖的小厮连忙高声叫道:“赵公子!赵公子二楼雅座有请!待会咱们掌柜的就给您送上去!”
沈五默默地把伞往下一拉,挡住自己的眉眼。她不欲多生是非,赵景行那日的反常举动叫她有些避之不及。至少暂时,自己还不能报前世的仇怨,那短时间内还是不相见为好。
偏偏赵景行那冤家身后跟着的少女眼尖,先瞧见了站在门外的沈五。
少女面容明艳,身姿如盛春的垂柳般摇曳婀娜,举手投足间颇有一股骄矜之气,这是赵府的二小姐,赵若潇。
瞧见沈五把伞拉下来挡着脸,赵若潇嘴角一翘,挂起一个冷笑来。
人这种动物颇为奇怪,沈五若是应了宰相府的亲事嫁给赵景行,赵若潇必然极其不喜,这缘故里有她与顾浣秋的情谊,也有她自己天然的少女之间的攀比心。但若是沈五不应承他们宰相府的亲事,还当场下了宰相府大公子的面子,那赵若潇会把她本来就不乐见其成的亲事当成是理所当然,而沈五姑娘,自然就是那冒犯了他们宰相府,对他们家不敬的狂妄之辈。
赵若潇见沈五不愿见她大哥,此刻便极为恶意地娇声唤道:“这不是沈五么!怎么,这么快头上的口子就好了,难怪人都说你是个铁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