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心道这又是个难缠的主儿,便俯身道::“臣女不敢,只是人各有所好,大皇子心系国家朝廷,臣女故投其所好而已。”
她虽不甚懂作诗,但读懂并不难。老头所作,她所献的这首咏柳,暗讽朝争中一朝得志便猖狂把持朝政的小人,自然为稳健派的大皇子所喜爱。况大皇子身为先皇后程皇后与崇明帝所生的皇长子,却让虽非皇后亲子,但却记在皇后名下的二皇子得了储君之位,其中原因沈五固然不知,但却知道,这位大皇子必定不甘生于前而居于下。
前世的皇位之争如斯激烈,把沈家也裹挟其中,在真正的北疆战争到来之前,借着沈四姑娘和那幕后黑手的手,以窝藏朝廷命犯为由,将沈家轻巧地灰飞烟灭。
咏柳献与大皇子,本就是借花献佛,而又投其所好之举罢了。
崇明帝自然看过沈五献给大皇子的诗,此刻便点点头。“好个投其所好,沈爱卿的侄女果然聪慧过人,不知那名震青魁试的面具是不是也如此妙手天成?”
早有一个太监接了沈五带来的家人所献的匣子,此刻便奉到崇明帝面前。
崇明帝摩挲着面具的表面,惊异道:“朕听闻这是柳木编织?倒着实看不出来!”
崇明帝身旁的太监看了沈五一眼,沈五自然会意,上前道:“臣女愿为皇上皇后与众位妃嫔,公主皇子,解释这面具的妙处。”
崇明帝一双手虽然已有老态,但仍保养得宜,此刻便伸出手来,将面具置于她手上。
沈五接过面具,先将它的内里展示于众,“如诸位所见,内里所染,乃是一幅劳燕分飞图,而若如此这般,”她白皙手指轻轻抚过面具中央,微微用力,面具翻转,“便会变成截然不同的鹰隼扑珠图,且翻到外侧。”
崇明帝目露新奇,在座的嫔妃也啧啧惊叹。只有贵妃颜色懒懒,只顾打量自己新涂了蔻丹的指甲。
再观皇后,她面容不变,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只她手边那面容娇媚的少女拍手一笑道::“果然精妙绝伦!母后,这沈家的姑娘啊,比宫里的绣娘还有本事的多呢!”
沈五微微垂眉,众皇子公主都坐于另一侧,唯独这少女倚在皇后身边,看来这是皇后最娇宠的四公主清霓了。
她不能与公主争这种口舌痛快,她的姐姐还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头呢,偏偏皇后也只笑而不语。
沈五暗暗苦笑,皇家教养不过如此,或者说,因为至高无上,便不需教养二字了吧。
另一侧的大皇子此刻注视着这低眉敛目的少女,眼里闪过遗憾。
真可惜,他还以为这少女是个不同的。
敢做出那样犀利的诗作的人,却不敢与一个挂着公主名头的黄毛丫头顶嘴吗?
他有些兴味索然,撑着下巴的手也放下了。
崇明帝有些不赞同地看了四公主清霓一眼,又笑眯眯地看向沈五道:“好!朕甚是喜欢你这面具!”
沈五哪有不明白的,微微一福道:“陛下喜欢臣女所制的面具,是臣女的荣幸。臣女愿把面具献给陛下,供陛下皇后玩赏。”
崇明帝道:“既然这样,那你想要什么赏赐,朕尽可以满足。”
沈五此刻才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她心内一块大石落地,轻快一笑道:“臣女不要陛下的赏赐,”
崇明帝疑惑地看着她,她接着说道:“臣女家姊在宫中为妃,如今她有孕数月,臣女一家都甚是关切,臣女愿陪伴照顾家姊,直到家姊为皇上诞下麟儿。”
崇明帝还陷在沈五家姊是哪位妃子的疑惑中,但他显然被“麟儿”二字取悦了,他抚掌笑道:“你倒关心你家姊,朕心甚慰,允了!”
沈五姑娘极雀跃地笑了,似一树雪梅突然融化成晶莹的冰凌,露出娇艳花瓣的同时也折射出耀眼的阳光。她轻盈地一展裙裾,跪下道:“谢皇上隆恩!”
在座却有一人,生的绝美而妩媚,此刻她微微皱眉,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沈五,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微微扣进手心。她面色仍然慵懒,但却笼罩着一股肃杀之气。
二皇子神色如常,与众人一般将目光落在沈五乌黑的发顶上,无人发现他那微微一挑的眉,与有些冷厉的目光。
在场众人各怀心事,此刻沈五正暗自展颜微笑,少女面容带着天真无辜的神采,似乎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虽无硝烟,但却血腥盛大的皇嗣战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