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五只觉心口闷痛,原来她的大姐姐,在宫里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不仅被嫔妃冷待,还被宫女避如蛇蝎,连泡一盏茶,迎接自己的妹妹,都要身怀六甲的她亲力亲为!
这到底是谁在暗中作怪,真是好恶毒的手段!
她呼了口气,略作冷静后又想道。
她的大姐姐因为父亲无能,在宫里势单力薄,孤立无援是有理可循的,但无论是谁,在这后宫之地做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一定越不过皇后的眼睛,但皇后却隐而不发,这又是为什么?
皇后是赵家人,这宫里没有其他出自赵家的嫔妃,谈包庇,皇后没有理由也没有对象。
但是,如果是忌惮所以隐而不发,那只能指向一个人。
顾贵妃!
沈五心里惊怒,面上却始终淡淡,她语气平稳地问道:“除了这些,大姐姐可还有饮食上的异常?我想月信不止,姐姐一定找了太医来瞧过,但是却束手无策吧?”
沈贵人点点头。
“饮食并我的病症,都已有太医瞧过,都是开些滋补的药来养着,但我觉得没有什么效果……”
她拿着绢子,轻轻拭泪,憔悴又无奈。
沈五面色冷凝,轻轻说道:“大姐姐不用担心,婉宁既然来了,就一定会保护大姐姐的。”
帮着沈贵人洗漱睡下后,沈五由院里的扫地婆子带着,住了沈贵人那偏殿的耳房。她跟着这婆子细细看她,倒着实有几分脸熟,只是相较她记忆中的脸,又要年轻数岁。她忍不住问道:“你可是叫做翠姑?”
那婆子一直低着头,刚把沈五带进耳房便听她如此说,更是脚不沾地地跑了。
沈五见她如此,算是明白这婆子为什么能活到回老家了。
她心思重,想法又繁多,今日忙了一天,简单由宫女服侍着洗漱过,一沾床褥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前世离开京城以后,赵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似乎她是借着他人的视线所看的,而直到一个侍婢恭敬又钦慕地唤她“大公子”,她才知道这是借着谁的眼睛所见。
赵景行啊赵景行,你真是阴魂不散,如何能跨越前世今生,入我梦来?
她的梦境,混乱又苦闷。
那负心的男子在她去后,却暗暗着人调查她理家的账务,乃至于揪出了沈鹤做假账栽赃她的事情,他没说什么,却把他们父女逐出了京城。
他没有查她的通奸一事。
沈五冷冷地想,对极,他最知道自己根本与他没有过房事,何谈那蹩脚至极的通奸罪名呢?她那婆婆带着她的相公并一众人闯进她的房里,可曾见她的榻上有丝毫的血迹?他当时看她的目光,是故作愤怒还是真实的厌憎?还是,浓浓的疲惫与一闪而过的不舍?
她有些想笑,可她却借着他的视线,感到他来到她旧居的小院,看到他替她小心翼翼地修剪她久荒的花木,他在那里彻夜点灯读书,或者作画习字,或者在那里静静坐着发呆或是小憩,直到天光乍破。
她十三岁爱上他,嫁给他,十六岁被他的心上人与他的母亲陷害赶出京城,二十四岁死于北疆。
她一直到死,居然都还不知道,她这个在她眼里冷血无情的夫君,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在她虽然离开京城,却还流浪苟活着的时候,他就已活得像个深情款款的鳏夫。
沈五不禁自嘲地哈哈笑了几声,她的头突然剧烈钝痛,她挣扎许久,终于醒了过来。一滴汗水,从她的面上滑落。
她披衣坐起,一时口渴的紧,但她无端端的心慌,于是她站到窗前。
窗外夜色依旧,只有一弯缺月静静高悬。
仅仅是梦么?还是前世的再现?这些都无从求证,或许说到底,这是她一生都无法挣脱的心魔。
求不得,躲不掉。
少女身影伶仃又单薄,孤单单地立在窗前,与这一院子的枯萎不振的花草一起,仿佛宿怨新仇,一并涌作无声又凶猛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