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都已是过去,眼见着炎炎夏日即将来临。
沈家一处别院里,沈五皱着眉,凝视着沈鹤怀里的小婴儿。
小婴儿快乐地吐着泡泡,墨黑的眼睛,墨黑的发,墨黑的睫毛,墨黑的眉……哦,他太小了没有眉毛。
“你方才说,给他起什么名字来着?”
沈鹤两撇胡子都愁白了。
姑娘你不喜欢我起的名字就直说嘛!干什么揪着我一个老人家不放呢!
他心里腹诽,脸上还是不敢露出来的,只苦着脸说道:“呵呵呵,老奴刚刚说给他起名字叫……”
沈五一挥手打断他。
“好了我知道了,我要叫他沈衷。”
小名叫什么呢?
她拿眼睛轻轻地在小婴儿脸上一溜,小婴儿又咧开嘴巴,笑起来了。
沈五伸出一根手指来,那小娃娃便一直凝视着那手指,直到变成个斗鸡眼,也还是坚定地凝视着它。
沈五忍不住笑了。
她顺口又问道:“那他的乳名应该叫什么呢?”
沈鹤闭紧嘴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沈五觉得无趣,一回头瞧见了睡在墙头上的魏焉。他手长脚长的躺在上面,但却一点都不突兀,就像这墙头是为他而起,他是为这墙头而生的一般。
魏焉在沈五看过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他睁开眼睛,顺便吐掉嘴里一直咬着的狗尾巴草,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地扫过来。
沈五见他这模样,又转头回来看看小婴儿。
少女唇角微翘:“我瞧你俩长得挺像啊,尤其是这个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嘛。”
魏焉轻快地从墙头跳下来,一本正经地道:“那姑娘可以叫他小焉。”
这实在是个冷笑话,沈五姑娘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不了。”
魏焉微微一笑。
那日一个婆子带着这个小娃娃半夜奔到此处,满身的血污吓得沈鹤立马就要关门,还是他把人带进来的。
这是姑娘收进来的,就好像姑娘救了他一样。
在这里待了这些天,沈五从未过问他的身世来历,就好像她真的认为魏焉不过是个卖身葬父的可怜人罢了。
她从未过问他,其实就说明,她一点也不关心他呢。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救了他,无论她之后如何待他,他也是要跟着她的。
沈五不再逗小婴儿,转而思索着近些天发生的种种异常,唤道:“雪鹃!”
雪鹃一溜烟地从屋里跑出来道:“在呢姑娘!”
“咱们去一趟陆将军府上。”
她实在好奇那日陆明祯的判词。如果能跟她的判词扯上哪怕一点联系,也许就可以解释无明和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沈五坐在马车上,于颠簸间想起那日无明和尚说的一句话来。
“姑娘重活一世,前世恩怨尽可放下。恩与怨,只是当时为一时一事所迷惑,真正对姑娘有恩,或与姑娘结怨的人,这一世才可见分晓。”
她想起沈贵人这一桩,虽是沈贵人自己心如死灰不愿再活,但她又是被何人逼成如此?
说什么恩怨本不分明,无非笑话罢了!
她心里仍有些恨苦,微微地咳嗽了几声。
雪鹃担忧地看着她,一边伸手在她背上拍着,一边念叨:“姑娘自从宰相府碰了头回来,何曾有一日认真宽心休养,每日里忙这忙那,我瞧着姑娘这样下去,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办呀……”
沈五睨了她一眼,雪鹃怏怏地不说话了。
镇国公府坐落于城东,是整座京城里除了皇宫占地最大的一处宅子,只是镇国公为人低调,镇国公世子也不多露面,这一座庞大的府邸盘踞城东,就像一只沉睡的巨狮,气势恢宏而沉敛。
大楚民风开放,少男少女相约出游不是什么大事。
沈五抱着这样的想法,让雪鹃去跟门房通报。
那门房瞥了远处伸头望来的沈五姑娘一眼,几乎是猛的跳起来,大笑着狂奔而去了。
沈五:“……”
少顷,一群穿着各式各样的仆妇服饰,厨子服饰,丫鬟服饰的人们便探头探脑地挤在门边,假装不经意地从门边路过,然后用兴奋又八卦的眼神看沈五一眼。
沈五:“……”
为何这些人看她的眼神好像村里来了一个耍猴的,而她就是那只猴?
陆明祯走到镇国公府大门前就看到这样一个场景,有些头疼。
他咳了一声,原本聚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仆从们顿时作鸟兽散。
陆明祯显是刚回府不久,他风尘仆仆,却没有什么疲态。
沈五瞧着他笑,这满府的下人都这样,可见这位陆小将军,基本不和女孩子打交道。
陆明祯顶着她嘲笑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走过来。
“沈姑娘找我有事?”
少女略带着忍俊不禁的笑容,看着眼前修长又冷峻的男子。
“陆将军还是先上车吧,我看你家的下人马上就要冲出来了。”
陆明祯猛地回头,那些挤在门上快把门挤破了的下人又迅速地作鸟兽散,一副路过而已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