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终于展颜而笑,陆明祯默不作声地进了马车。
雪鹃暗戳戳地看着他。
总觉得小将军的脸红了呢。
沈五坐在茶楼内,对面坐着面沉如水的陆明祯,两人面前摆着两盏袅袅升起热气的清茶。
他开门见山道:“沈姑娘若是找陆某问那天的判词,陆某无可奉告。”
沈五微微讶然地睁着一双秀丽的眸子。
“为什么?沈五也会将自己的判词告知陆将军的。”当然是有所保留的。
陆明祯眉头微蹙,沉声道:“陆某有些难处,不便把判词告知。”
那日无明和尚判了沈五便气绝身亡,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面前这位少女,就是无明和尚所言的红颜孤星,命中带煞又变化多端的女子。
他如何能对她说明,无明和尚说她与自己“命定相遇,注定纠缠?”
沈五不再劝说,她微低了头,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慢啜饮着。
她这一生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她却将在半年后再度死去了。
前生的万箭穿心犹在心口隐痛。她却在重生之后,对自己长姐的难产而亡束手无策。
她微微一笑,嘴角却苦涩地无法牵起。
“那沈五先走了,谢谢陆将军送我的手镯,……也谢谢陆将军当日在无明死后,维护沈五的恩情,沈五不会忘记的。”
陆明祯没有回应,他凝视着眼前那袅袅升起的雾气,并那只被已经走远的人放在桌上的手镯,静静地出神。
茶楼下一阵惊呼声,陆明祯微微抬眼看去。
那方才还与他谈笑的少女,此刻面色苍白,嘴边还流着血迹,昏倒在地上。
命里带煞的红颜孤星?
他嘴角挂着苦笑,拨开人群把少女背起。
是啊,好像真的是不能逃脱的……命运一般的注定。
沈府。
沈老夫人面色平淡,目光也平淡,看着犹在榻上昏迷的少女。
雪鹃还在一旁哭着道:“都是奴婢的错,要是奴婢不让姑娘每天出门,好好地在屋里静养,姑娘定然不会这样虚弱的……呜呜呜……”
沈老夫人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少女宰相府碰壁醒来之前,她曾经为了这孩子去过雾霞寺,找那个白须白眉的无明和尚。
他双手合十,含着笑容。
“府上这位姑娘,命数到此为止了。”
那如今躺在榻上的这个,又是谁呢?
她不紧不慢地捻着手上的佛珠,喃喃地替她诵告起来。
沈五又做了一个梦。
她在北疆的风雪里彷徨地蹒跚。
那个疯狂而沙哑的声音似乎又尖利地在她耳边响起,裹挟着寒冷又呼啸的风声。
那是北疆的风,那里常年冰封,那里住着一个她遗忘的痛恨的感恩的人。
她找寻了许久,才在漫天风雪中模糊地看到,那身影似乎就在不远处的雪地上,他静静地伏在那里,就像死去了一样。
她为什么会遗忘呢?
风带着她一路匆匆,赶到那道身影面前,她匆匆地上前想要查看那低着头俯卧在地的人,是什么模样——
那人却伏在地上沙哑地笑道:
“废物,你还没有冲破我给你的禁咒吗?那你这辈子到死都还是个废物了,哈哈哈哈!”
沈五猛地坐起身来,她面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唯有眼睛里那一抹虎狼般绝望又疯狂的光芒不曾熄灭。
雪鹃见她醒来,大喜过望地扑到床边,脸上满是泪痕:“姑娘醒了!姑娘你感觉怎么样?啊?”
那榻上的少女转过头来,与坐在桌案边的沈老夫人静静对视数息。
“祖母,婉宁不孝,害您担心了。”
沈老夫人也静静地看着她,须臾一笑道:“醒了就好。”
她被侍女扶着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
沈婉宁注视着她苍老的背影。
雪鹃还在嘤嘤地哭着,沈五微微皱眉:“别哭了。”
雪鹃立刻止住了哭声,只抽抽搭搭地止不住低声呜咽。
这呜咽似乎与她听过的重合了,她眼前一片白光,那是冰雪的亮光,雪鹃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姑娘,姑娘你看,这里有个快冻死的人呢……”
沈五头痛欲裂,脑海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腾,她不得不伸手捂住自己的头,那疼痛太过尖锐,似乎要把她整个洞穿——
雪鹃骤然的哭声又在沈府里响起:
“姑娘!姑娘你怎么又晕过去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