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是真真正正带过兵打过仗见过死人的,太守拨过来做王府的一等侍卫,也算是王府的人。身边也有一帮过命的兄弟,听了冷翠的打算,李诚面露难色,犹疑道:“姑姑这个提议极好,也算给兄弟们一口饭吃。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冷翠抚摸着手腕上的淡水珠绞丝银镯子,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李诚。李诚叹了口气,也不拿乔,娓娓道来:“姑姑刚来,怕是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我早年也有到过京城,京城好奢华。汤免地大人少贫瘠,本就没有什么土仪能入得了贵人的眼。汤免又接壤炎国,几百年来纷争不断,虽然近十年来两国言和暂停纷争,但人才凋零无以为继也是事实,自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手艺。思来想去,咱们汤免能够拿的出手的也就两种,一种是沙狐的皮毛。一种是玉石。这两样东西掌握在乔家和元亨楼的王家。元亨楼看着做吃食生意,但是也做吃食旁的周边,自然也收购汤免对边来的猎物上的好皮子。对边来的皮子大多也进了元亨楼。剩下的只有零零碎碎地买一些,怕是难买到好的。汤免唯一的玉石山也被乔家占据了,去找乔家要货,恐泄露了风声,王府也得不到好的。他们这两家都有自己的路子,怕是不愿第三人来分一杯羹。另外……”李诚顿了一下,抬头瞧了一下冷翠的脸色,见她没有不悦之色,方继续道:”乔家怕是不愿与王府打交道。”冷翠听完李诚的分析,思忖了许久,方道:“我也不求你头一次做这买卖就能挣钱。你先在集市上收集些皮子,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好玉石。再加些其他零碎的,货齐了,去京城一趟。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毕竟汤只要汤免没有战事,这买卖可靠得很。接着,冷翠又道:“李百夫长尽管拿着这三百两银子去做,亏了算我的,赚了我七你三。若能长久做下去,到时候你也可以自己加些银子。我这头照样算你三分。”李诚听到后来,顿住了手上牛饮的动作,三百两银子,好东西买不到,但是普通的沙狐皮子一般的玉石还是可以采买一些,加上汤免这边的红枣又大又红又甜,京城一般百姓人家也会买一些做零嘴用,妇人用来调养身子也是一个用处。自己手下过命的兄弟在刀口上舔血,生活也不容易,倒不如接了这差事吩咐兄弟们来回一趟,也算是一个进项。当下拍着胸脯表示,他会尽心尽力地安排兄弟们去做这事。 临淮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二人的打算,并不言语。临走前,冷翠再三吩咐可千万别让赵琅张太守等人知晓此事。 疏儿端了绿豆汤上来。冷翠伺候着临淮喝下。而后,又劝慰了临淮几句:“刚来汤免,杂事较多,我也没顾得得上你。疏儿伺候你也久了,你用惯了,我也不说什么。只是这丫头是个心大的,日子久了,难免生出别的心思来。我给你换个丫头如何?我身边的绿儿是个不错的。你觉得如何?” 临淮摇了摇头,冷翠无法,只得随了他的意。冷翠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与他讨论了这些时日王府的开支,临淮厌厌的,抬不起兴致。冷翠便止住了话头,天色在二人的相顾无言中沉默下来,日头也沉到山的那一边。日落余晖给山上披上了一层紫衣,比光秃秃的石头好看多了。 趁着最后一缕阳光,临淮拿起手上的帕子递给冷翠。冷翠瞧了瞧,临淮在女红方面的天赋显而易见,兰叶修长,从根部至叶尖,光影从暗到明,颜色从浅到深,由远及近,他把绘画的技巧放到了刺绣上,令人耳目一新。纵然如此,冷翠违心地夸赞了他两句。他嘴角上扬,有些得意。 二人难得地相处,静看夕阳西下。最后一抹光藏到了山的另一头,收敛了所有的光明,也收住了所有的希望。冷翠只觉得,这座王府和京城的皇宫没有任何差别,一样的暮气沉沉,一样的了无生气,一样的一眼看到人生的尽头。也许,王府真缺了个叫陈云铮的王妃呢。而不是这个假王妃真王爷。 疏儿打破了两人的沉寂,她面露喜色,上来禀报的语气里家待着雀跃的心情:“乔家大公子乔遇带着二公子过来赔礼道歉。”冷翠原打算如往常般谢绝二人,听到后面乔家二公子乔言也过来了,诧异了一下,这事情都过了一个月多,若说赔礼道歉,乔家大公子反应也过于迟钝了些。难不成乔家有其他打算? 冷翠挥了挥手,让二人进来了。临淮不肯回避,坐在绣架前继续刺绣。乔家大公子随着家丁穿过正厅,来到阁楼前的空地上。看到两个女子坐在石凳上,也分不清哪个是王妃。上来就是深深地一鞠:“草民参见王妃。当日二弟多有鲁莽,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公子客气了。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当日罚了也就过了。公子不必记挂心上。公子请上座。”冷翠抬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乔家大公子,剑眉星眼,目光灼灼,鼻梁高挺唇角微微翘起,身上穿着寻常的青袍,沉稳而干练。比乔言那个小白脸中看多了。 乔遇规规矩矩地坐在石凳上。冷翠与他周旋了半日,也没探出他的所求。乔言站在兄长身旁,时不时地偷偷抬眼看临淮一眼,一见冷翠厉眼扫过来,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老老实实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冷翠不看他时,他又瞥了临淮几眼,几日不见,王妃娘娘越发地出色了。瞧这青葱的手指抚摸在翠绿的兰叶上,嫩黄的纱巾围在脖子上,衬着王妃的脸庞如芙蓉面般,生生地把他的三魂七魄给勾出一魄来。 乔遇见自己的二弟太上不得台面,冷翠姑娘已经变了脸色,他还盯着王妃看。生怕再看下去,二人吃不了兜着走,连忙拉着二弟走人。临走前,乔遇低垂着眼眸地看向坐在一旁静静刺绣的王妃,而临淮也恰好抬起头与他对视,这一对视,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眉眼。原来是个登徒子。临淮如是想。这王妃越发地好颜色了。乔言心里越发地欢喜起来。二人互相在心里盖了个戳。 乔遇暗自心里打算了一番,王府里王爷重病在床,无法见人;王府里做主的就是王妃了,瞧着旁边说话的侍女在王妃心中也算是有分量的。只要寻个机会,单独面见,也许就能把赵琅给落下水来。凭着赵琅的身份,想从乔家的好处中分杯羹也不是不可以,全盘接手乔家生意可就太过了。乔家盘踞汤免多年,生意涉及方方面面,在军中这一块可是大头,赵琅一开口就断了汤免军队衣食方面的供应,可不断了乔家的一条财路吗? 疏儿带领着二人出了门。王府下人少,乔遇跟在疏儿后头,状似不经意地没走稳,踉跄了几步。疏儿回头赶紧扶住他,不防乔遇在二人相触的片刻塞了一个荷包给他,在她耳边轻喃道:“姑娘若有空,到我乔府坐坐。”疏儿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心知肚明,也不声张。把他们送到门口转身回去了。 两人一出王府,乔言立刻换了脸色,兴高采烈地和他大哥告了别,找些借口去西街的红袖坊找乐子去了。从王妃和他身边侍女的脸色,就能瞧出乔言派不上用处,乔遇也不挑破,一反常态和颜悦色地取了些银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