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谁还没有一时被情爱迷了眼呢?
她是个聪慧的孩子,他日碰了壁总会回头的。
外面的雪停了数日,堆积在屋檐上的白雪已然开始融化,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响着。
燃着的地龙将整个屋子里熏得暖暖的,林嬷嬷不再做仆人打扮,已然不再乌黑的长发只用木钗盘着,外套一件墨色交领深衣,除了领口围了一圈雪白的兔绒外,深色的外衣上再无过多的缀饰,只是在袖口用银线勾了几朵晚莲。
此时正跪在佛像下,合着双目,念着经文。
她在王家的内宅中呆得太久了,早就没有随着父亲闯南走北的桀骜不驯的野气,只有数十年如一朝的沉稳与庄重。外人一瞧,多会以为她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主母。
手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转着,她在想清儿和那孩子如何靠着一个男人的良心过下去。
她年轻的时候在男人身上折了,不想自己这看着自己这长大的孩子步了后尘。
但是,身为过来人她清楚,有些事除了自己吃一回亏,是劝不住的。
“嬷嬷。”
身后的婢女的声音将林嬷嬷从思索中拉了回来,她抬起眼去看那恭敬地跪在地上的婢女,却不想被她手上捧着的托盘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铁桦木的色泽暗沉,刀刃虽未出鞘,但她知道里面的刃有多利,手柄中又埋着什么东西。
不待她将情绪掩盖,婢女已然调转了方向,朝身后人低低的伏跪。
“果然是她。”
王承安温和的笑着,托盘里的东西被他握在了手上,好似在欣赏一幅绝佳的艺术品般摸索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她年幼时便喜欢折腾这些玩意儿,不想年岁越长,做出来的东西便越发好了。”
一字一句刺入耳中,林嬷嬷双眼失焦,什么也顾不到了,只知抓住面前的人的衣角哀求饶了这孩子一命。
王承安不理会她的话,望向了侧旁燃烧得通红的炭火,将手中的东西投入其中。
他的眼神扫过面前乖顺的婢女,未发一言,只一瞬屋中人便知晓了他的意思,连忙将还拉住衣角的妇人搀住。
白色的浓烟从通红的额炭火中升起,模糊了离去人的身形。
早在官场浸染多年,王承安身上的气度无疑是威严的。养尊处优久了,身上并没有寻常中年人的疲态,连皱纹都很少,眉目间还带着年轻时的俊秀。
王玉臣身为他的长子,那极好的皮相自然是离不了他的功劳,他们身上同样带着几分文人的风骨,不过王玉臣是谦谦君子,观之可亲,而他那股威严让人瞧着更像是一条躲在暗处的蛇,要等到你最为虚软的时候给你一口。
“家主。”转过檐廊,做小厮打扮的男子弓背行礼。
“毕肇,此事你亲自办。”王承安从袖中拿出那枚莹白的骨哨,唇角浮起一丝轻微的弧度。
这样容易就找到那丫头,也太简单了些……
“是。”小厮打扮的男人低头答道。
“此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王承安笑着将骨哨放入面前人手中,在他肩头拍了几下,淡淡道:“无论如何,那刘氏都不要留了……”
他虽笑着,但那语气直叫人不寒而栗。
虽跟在他身边久了,毕肇膝盖还是沉了一下。
王承安恍若未觉,缓步走向书房。
那外头的院子里正跪着他那好儿子,王玉臣。
小厮拉开门帘,里面扑面的暖意让脸上半冷的神色有些许的松缓,王承安并未入门,而是站在门口,看着这个铁了心要当君子的儿子。
“监察御史近来可好?”
王承安语气很淡,不像是嘲弄,更不像是来自父亲的关心。
“劳父亲担心,孩儿近来一切都好。”王玉臣眉上结着一层霜,越显其黛,不过衣衫过于单薄,嘴唇有些青紫。
这样冷的天,一呼一吸之间全是白色的气,他的脊背跪得笔直,丝毫未有半分颤抖,若一株带雪寒竹。
王承安看着这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忽的发出一身冷笑,“记住……”
他鲜少有这般直接提点的时候,哪怕那人是自己的骨血。
“你今时今日的地位皆源自于我。围在你身边的那些人,到底有多少是我的眼线,又有多少真的与你一样只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