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陵城筑在莲岐山南脉,三面悬崖,一面临山的峭壁之上。
战俘赤足推车来到莲岐山脚。风吟望着矗立在眼前的黑黝黝、沉甸甸的山脊,给人一种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山顶流光溢彩、灯火辉煌。俄顷,山脚、山腰、山顶渐次燃起了灯笼火把。霍霍燃燃,似火龙在夜空之下飞舞,在群山之中游弋,甚是壮观。
“穷凶极恶”派人与那山脚的将士禀报,引来一队士兵,将矿石车拉向了隐匿在山脚的火库。接着又来一队士兵,将一干战俘列队赶入山谷关隘处,解了绑在手上的铁链,只留下脚镣。
是夜,风吟和秋弦被推搡着前行。“穷凶极恶”手执皮鞭,将他们赶往一处崖底。
“给我上去!”穷凶极恶一人怒吼,一人挥鞭。
外围被抽到鞭子的人,吃痛应声倒地,未及缓上一口气,又迎来一鞭。俘虏们敢怒不敢言,推推搡搡往里钻。
走在前面的俘虏,发现崖底石壁上有一条凿出来的小径,借着火把的光亮,隐约瞧见伸向山顶的石径,蜿蜒盘旋,没入天际。
大家手脚并用,拼命地往上攀爬。石径狭窄光滑,高不可测,每隔五百步便有一处凿在石壁里的哨岗,哨兵身着图灵样式铠甲手执长枪,个个全副武装威风凛凛。
俘虏们战战兢兢往上攀爬,每一阶都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掉下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穷凶极恶把他们交给崖壁的岗哨后就消失了。
“秋弦,我恐高!”风吟咬着牙,憋着一股子劲爬了一程,腿抖得厉害,实在忍不住。
“求我啊!”秋弦在风吟身后,嘴上故作冷漠,却是在黑夜里悄悄伸出手臂护着前面的风吟。
“你有点人性没有?”风吟声里带着哭腔。
“啊……”突然一声长啸,有人自风吟头上失足摔下了悬崖。
风吟吓得浑身哆嗦,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快冲出胸膛。因为紧张害怕,山谷夜风吹来,眼眶里浮出了水花,模糊了双眼。看不清前路,脚下一滑,失了重心,仰身跌落。
她以为自己要葬身崖底了,后背却被稳稳托住。他揽得那般有力,把自己箍在怀里,很是安全。
火把昏黄的光亮之下,风吟看不清秋弦的脸。只有夜色下,刀刻一般的轮廓,蠕动的喉结,和砰砰跳动的胸膛。
“怕吗?”柔和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气息自后脑袭来。那么近,那么近!她的恐惧消失,依赖之情自心底悠然升起,微微回应道:“不……不怕了……”
他揽着她。世界仿佛静止了。
秋弦面上是静湖之水,波澜不惊,心底早已是狂风暴雨。揽住风吟的那一下,是出于本能,亦或是蓄意,他不知。这一刻,他凌乱了。
眼前这个初识的丫头已经搅乱了他的深沉。他的心脏砰砰然似小鹿乱撞,他的体温似燎原的野火,他的嗓子沙哑似低嚎的雄狮。
此刻,他萌了要保护风吟的心思。
被秋弦护着攀爬了一段,前方路径宽阔平缓了一些,灯火也越发明亮了。风吟松开紧握秋弦的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图灵王城,举城欢庆。锦陵城内一派祥和,街市上游玩之人往来如织,市井酒馆歌舞升平。
摘星阁。红灯绿盏交相辉映,明如白昼灿若星河。举国欢庆图灵大皇子的生辰,王公贵族齐聚大皇子居所摘星阁。
“穷凶极恶”急着在图灵王的兴头上讨彩头。
“启禀皇上,臣兄弟二人带兵与天凤交战,屠他国甲士两千余人,擒其主将八人,掳获边民三千。今带战俘两百,押送十车玄铁矿石返回王城,献与陛下!”
洛云澜十分欢喜。宴会上,喝了几觞,眼神迷离。放眼扫去,殿上众王公贵族,文人雅士,推杯换盏,微醺泱泱。
“亦尘,今日是你的生辰。恰逢大将军凯旋,这些战利品都赏与你了!莫要推辞!”
只见一少年,长得似乾坤朗月,双目秋波点点,面若桃李,发悬金丝。他身着俊逸华服,脚踩鎏金羽靴,款款而来。
“儿臣接旨!”洛亦尘拜服在图灵王座之下。
殿内一干人等,一阵山呼:“陛下英明!”又言,“大皇子俊逸出挑,卓尔不群,实乃图灵之福……”
那“穷凶极恶”二人讨了彩,尽兴而归。摘星阁内笙歌燕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宫娥们鱼贯出入,好不热闹。
月将西沉,宴会不止。洛亦尘讨了旨,回殿休息了。他遣走了随从,独自没入庭院,走过流水,踏过小桥。
夜凉如水,摘星阁花园寂寥,人们都挤进大殿去了。这种场合,下人们都巴巴儿地凑进去,讨主人欢心,能得不少赏钱。
他不喜这般喧闹。不想要什么赏赐。平日里,偌大的摘星阁,就他一人住着,数百人伺候。
宫人丫鬟往来不止,他却觉得甚为孤寂。一年中,就这一日,摘星阁内歌舞升平,华灯流彩。今日之后,一切又恢复安宁。
外人看来,洛亦尘是图灵国的大皇子,人中龙凤,荣宠加身。实则他是一个幽居在摘星阁的落魄皇子,自母妃去世,洛亦尘就被遗弃在摘星阁。
在图灵国王的眼中,他洛亦尘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只有他自己知道。
翌日,因前夜喧闹整宿,洛亦尘缠绵床榻,倦怠不思课业。宫娥们执盆托帕跪立床前,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