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中上了,宫娥们亦是跪地不起。一位名唤“胧月”的宫女急急奔了进来,打发托盆持帕的宫娥。
“快快换热水来,殿下要起了。”又转身对着床榻唤道,“殿下,快些起来,快午时了。”
“今日不适,罢了功课,我且休息一日!莫再唤我。”洛亦尘翻了身去,摆摆手不搭理胧月。
“我的好祖宗,快些起来。您忘了昨儿夜里陛下赏您的战利品吗?大将军今晨早早的谴人送进摘星阁,正等候您发落呢!”胧月焦急地催促。
“将军?哪个将军?”因前夜饮酒,洛亦尘头痛欲裂,脑子里一片空白。
“殿下忘了昨日夜宴上,那紧赶慢赶追回来的‘穷凶极恶’二兄弟了?”胧月挂上帘子,又转身整理洛亦尘即将穿戴之物。
洛亦尘揉揉太阳穴,以此缓解头痛。
“他们能有什么好东西?什么战利品我都不想要,通通赏与你!你自己收了罢!”
“我的爷……您折煞奴婢了!这可不是一般的战利品,还得殿下亲自打发了才是。”
胧月是洛亦尘母妃留给他的贴身丫头,打小服侍,和他一块长大。虽是奴婢,亦是长姐一般的人物。
他日,若是洛亦尘萌了人事,也是可以收进房里的。算是身边老人,是洛亦尘十分依赖之人,许多时候是拗不过她的。
“罢了,更衣吧!”洛亦尘勉强起身下榻。
宫娥们进进出出,忙碌着给他梳洗。
“大胆!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下贱坯子,竟拿来个这么贵气的锦袍!摘星阁内谁不知殿下不喜华服,偏爱素雅之物?”
胧月眉眼扫过衣架,见那锦绣长袍前襟上用金丝绣着浮花,怒从中来。
一婢女扑通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昨日陛下给了不少赏赐,内有锦袍、华服数千,奴婢愚蠢以为殿下喜欢。不曾想犯了殿下忌讳,求殿下开恩!求胧月姐姐开恩!”
洛亦尘看着婢女跪伏在地,头如捣蒜,瞧那模样面生,想必是新来的。
“罢了!”
胧月斥退婢女,而后转身对着洛亦尘深深福了一下,伶俐道:“殿下稍待,奴婢这就去取一身素净点的袍子来。”
新来的奴婢尚不知这位图灵大皇子性子恬淡,不喜喧哗、不好富贵,常年独居摘星阁,日日素衣加身,沉浸琴棋书画当中,无欲无求,堪堪儿神仙一般人物。
昨日,若不是应承父皇的宴会,他断不会穿着华服招摇,配合那些个官宦人家,造那一个浮华梦。
洛亦尘换了一身月白的长袍,外罩一层薄纱凉衫,出了银月殿,走过一段雕梁画栋的廊桥。
从廊桥望去,远远瞧见一群着北荒式样、衣不蔽体的俘虏,战战兢兢侯着。摘星阁楼宇轩昂,高高的山墙根下,那群俘虏铁链镣铐加身,蝼蚁一般。
洛亦尘痴痴地站了片刻,心中徒生些许不忍。他不喜战场血腥,不好王权富贵。看着那群沦为阶下囚的奴隶,低低一声叹:“世道如此,奈何!”
“殿下可要近前去?”胧月低声问道。
“不了!都是他人父兄,妻女……”洛亦尘厌恶战争,厌恶吃人的律法,还有森严的阶级。
“我不忍目睹他人落魄,他日,我若流落异族之手,沦为阶下囚,我与他们无甚区别。”
“殿下可要将他们打发到黔奴所?”
黔奴所?洛亦尘深知那是什么地方。要是把这些人打发了去,兜个圈子还是转回到“穷极”二人之手。
“这批战俘是陛下赏与殿下的,殿下或挑拣几个模样俊俏的留下使唤,或送与世家留个人情。”胧月道。
那厢,挤在人堆里的风吟远远地看见,那亭台楼宇之上,一亭亭屹立的世家公子,一垂首恭敬的婢女,前后立着。公子着月白长衫,头束玉冠气质出尘,端端神仙般的人物。
“啧啧……玉琢一般的人物,富贵窝里温养出来的果真非凡!”风吟赞不绝口,“真是好皮相,遥遥看去叫人赏心悦目!难怪世人都羡富贵王权,果真只有金箸银碗才能养出这画中人物!”
“看什么看?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秋弦不喜风吟那股痴迷的憨劲,一张大手掌盖住了她的脸,“除了我,还有什么人值得你看?”
“别挡我!”风吟双手把秋弦的手掌掰出一道缝,露出两颗提溜转的眼珠子,“你看那廊桥上的人物,莫不是神仙下凡?那身段真真儿赏心悦目!”风吟咂咂嘴儿,巴巴儿痴望着。
“切,不过是穿了一身好皮而已!扒光了未必有我好看!”秋弦心头不知怎地酸涩不畅。
风吟只顾欣赏美人,对秋弦的话并未上心,所以没接上话茬。
可她的沉默让秋弦愈加不爽,认为她这是不屑于回答自己,索性揪住风吟一只耳朵,生生把她的脑袋掰向自己。
“说,他和我相比,谁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