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睡吧……快睡吧……睡着了，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又开始了，少女知道她又陷入了梦境之中。　　※※※　　梦中的景色不断变化，各种场景涌入脑海，最后停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　　天气很冷，一顶简陋的帐篷孤零零地扎在苍茫的雪地上。　　炊烟袅袅，从帐篷里不断逸出，带来一丝暖意。　　在里面做饭的，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身黑色的狐裘虽质地良好，但下摆被划了好几道口子。　　帐篷的角落处捆着一个衣服又旧又破的小女孩，头发乱蓬蓬的，或许因很久没有吃饭，肌肤变得蜡黄干瘦。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捆住，恶狠狠地等着少年。　　少年悠然自得地将从雪地里猎得的野味下锅，嬉笑道：“我好不容易猎得的野鸡，怎能让你轻易得手了去。再说，你都偷我几回东西了，没一次成功，连小偷也不会做，真是笨到家了。”　　锅里的汤翻滚着，香气扑鼻，对只能看不能吃的人来说，简直是人间地狱。　　少年盛了一碗鸡汤，端到女孩面前，诱惑道：“香吧，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拿给你吃。”　　女孩伸长了脖子，刚接触到碗沿，却被他作弄，一下子拿开。　　“诶诶诶，没听懂我方才说的话吗？快说，你从哪儿来的，叫什么名字？”　　“你要不开口，我可不给你吃。”　　女孩龇着牙，脸涨得通红，她一语不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碗汤上面了。　　少年突然觉得很好玩，他将碗换到左手，她的头便扭向左边，换到右手她便转向右边，这种感觉就像在逗弄小动物。　　于是他又故技重施，将碗靠近她嘴边，可这次他低估了猎物的烈性。　　小女孩猛然张嘴，一口咬住他的手腕，牙齿入肉，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挣脱小女孩的牙，碗摔碎到地上，小女孩突然吹了个口哨，一头雪白的猛兽突然窜入帐篷，叼起她就走，临走时还不忘抓了地上煮熟的鸡。　　少年追了出去，看见白色的虎背上，那红色的小小人儿正在对着他得意的笑，雪地反射出银色的光，映衬着那张明媚的脸，显得生机勃勃，那一刻，少年的心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牙印，扯开笑容：“这丫头牙口真好。”　　转过头的瞬间，他却已被黑衣人重重包围，梦境的片段消失在这里。　　※※※ 　　新的梦境又出现了，山洞中，依旧是刚才的少年，不过他身上脸上全是伤口。　　他觉得身子软绵绵的，一摸肚子上，沾了一手毛，于是开口道：“难道我已经死了，轮回转世成一头毛绒怪了，不过这也太快了吧。”　　给他当暖被的白虎没好气地嚎了一声，小女孩摸了摸它的头。　　他睁开眼睛，看到是她，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啊，你想干什么，最后一只鸡都被你抢走了，我可没吃的了”，他玩笑似地双手抱着自己，“我皮糙肉厚，不好吃的，你别再咬我”。　　小女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样，将手里碾碎的草药，猛地贴到他伤口上，疼得他牙齿咯吱咯吱直打架。　　“云牙”，那是他第一次听见她说话，好像盖在红梅上的白雪缓缓从枝头滑落，让他觉得很舒服，尽管那头叫‘云牙’的雪白老虎张开血盆大口面对着他。　　小女孩一声令下，云牙将他翻了个身，这样便于她给他的背后上药。　　“原来不是要吃我啊”，少年嘿嘿一笑，尽管他疼得直抽抽，“我是君少卿，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理他，少年垂下眼睛：“我都快死了，你也不肯告诉我你的身份吗？”　　见少年神情低落，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摇摇头低声道：“我没有名字。”　　少年突然来了精神：“方才我听你叫那老虎‘云牙’，它都有名字，你自己反倒没有，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小女孩撕下本已破旧的衣裙，替眼前的少年包好伤口，她的手法非常的笨拙，动作却很是小心翼翼：“‘云牙’是我替它取的。”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小女孩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做我的主人？”　　少年诧异道：“给你取个名字就要做你的主人，这是什么规矩？”　　“这是雪山里的规矩，我驯服了云牙，给它取了名字就是它一生的主人。”　　少年玩味道：“好啊，你吃了我的鸡，以后就是我的人，现在我就替你取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他突然想起雪地里她笑的样子，觉得她应该快快乐乐的，而且他希望她能受到人类的教育，改掉身上的野性，回归到人群中。　　“宴尔新生，与君子同游，入芷兰之室。以后你就叫‘宴芷’，和我一同姓君，好不好。”　　“君、宴、芷？”　　小女孩觉得很是新奇，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三个字。　　“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　　“我可不想做你的主人，你以后跟在我身边，我来照顾你。”　　小女孩梦地摇摇头：“不行，主人就是主人，我是云牙的主人，云牙会保护我。你是我的主人，应当由我保护你。”　　“可我不喜欢你叫我主人，我叫你阿芷，你叫我少卿哥哥好不好？”　　任凭少年如何纠正，女孩仍执拗地不肯改口，直到两人争得累了，安静得躺在云牙身边才平息下来。　　云牙蜷了蜷身子，将他二人圈在怀中，一同安静地睡去。　　那光景停在山洞里，期间君少卿教给阿芷许多事，他替她梳头发，教她使用筷子。阿芷则每天摘来药草和野果，短短的日子二人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某天夜里，君少卿坐在雪地上看月亮，阿芷倚靠着云牙，安静地呆着他身旁。　　“阿芷，你看天上，好多星星。”　　君宴芷顺着君少卿手指的方向，望向远方：“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　　君少卿枕着双手躺在地上：“大概没什么用，就是看看，累的时候看看，就觉得不那么累了。”　　“我累的时候就睡觉，醒来就不累了，看星星对我没有用。”　　君少卿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真是个孩子”。　　阿芷的头发很柔软，他很眷恋这种感觉，如果可以和阿芷一起生活在这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当他看到远处亮起的火光，就知道自己不得不走了。　　阿芷躺在云牙身边，睡得熟了，少年站起身将她抱回山洞。　　他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确切的说是一株花草，茎干虽已枯黄，花叶却依旧十分新鲜。　　少年没有什么可以留给这个小姑娘的，据说姑娘家都挺喜欢花的，虽然快枯萎了，但他只有这个送她，希望她喜欢才好。　　野兽的感官比人类敏感得多，君少卿刚走到山腰，庞大的身躯挡在他面前。　　君少卿摸了摸它的头，笑道：“云牙，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牙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瞪着他，君少卿戏谑道：“难道你是只母的，看上小哥我，舍不得让我走了。”　　云牙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肯定不是好话，它抖动全身的毛发，眼看就要张嘴嘶吼，君少卿一把捂住了虎口。　　“我错了，我错了。好云牙，别叫，吵醒阿芷，我就走不了”，君少卿顺了顺它的毛发，在它耳边说道，“你好好照顾阿芷，若是我能活着，一定来接你们。”　　※※※　　梦境又一次变换，这次属于少年与少女快乐的时光彻底结束了。　　漫无边际的雪域上，白虎惨烈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少女□□着双脚站在雪地上，看着倒在地上正在被妖狼蚕食的白虎，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鲜红的血从狼的嘴里流出，那是云牙的血，红色的，云牙的血。　　少女空洞得眼神闪现红光，仿佛触动了某种禁忌。　　她抽出匕首冲向狼群，尖锐的利刃不断划破黑狼的肌肤，削断野兽的獠牙，挖出妖魔的心脏。　　少女像失去了魂魄，眼中只看到地上那一堆森然的白骨和殷红的血液。　　“云牙死了......死了......”　　她捧起地上的残骸，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阿芷，快逃！”　　被黑衣人围攻的少年全力地呼喊着，可少女的脚却丝毫没有从原地挪动。　　她抽出腰间的短刀，冲进了狼群。　　“不要啊——”　　少女的身姿缓缓倒下，少年拼尽全力发动咒术，终于击退了围攻着自己的人。　　他不要命地跑向少女，最后接住了她。　　大雪纷纷而下，少女的身体快被野兽撕裂了，可她一点也不疼。　　他伸手捧着她的脸，急道：“阿芷，你怎么样？”　　阿芷？　　少女的神色开始发生变化，她茫然看着自己染着鲜血的双手。　　“主…主人……你为什么......偷偷走掉......我去了很多地方......可我找不到你。”　　“你......你不要我了吗？”　　少年依偎着她的脸：“我离开你是为了不让你遭遇危险，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少女在她怀中气若游丝：“主人......我和云牙要走了......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少年不断擦拭她脸上的血迹，泣声道：“不，你答应我的，一生都要和我在一起，你怎么能骗我。”　　“唔......”少女口吐鲜血，她的生命在极速地流逝着。　　她突然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地笑容：“对......对不起，我的一生......实在......实在太短了。”　　血仿佛崩裂一般，从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汹涌而出，她说话变得很吃力：“别......别哭......我不疼。”　　少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擦掉泪水，神色坚定：“阿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我们一起，生死都一起。”　　突然，他抽出匕首，猛然刺入自己的心脏，少女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同她一起倒在雪地里，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别怕，谁也不能让我们分开了。”　　两人的血混合在了一起，就在这时，少女的怀里开始发光，一株金色的花芽从她怀里冒了出来。　　花草吸收了两人的血液，开始不停地生长，渐渐藤蔓将两人包裹起来，雪地上便形成了一个开满金色花朵的小山丘。　　※※※　　“.......来”　　谁，谁在说话。　　“丫头，快醒来！”　　陵光振翅一挥，激起水浪拍打到君宴芷脸上。　　她猛地睁开眼睛，抬眼一看，天已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