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要塞中,随着戴银色面具的男人将酒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远在千里之外的中东腹地,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缓缓提出了水面。 而身在罗网中心的帝帅二人此时还一无所觉。 半个小时前,他们沿着焚化池下的暗道潜入了这地下堡垒最心脏的地带——看守焚化池的警卫原本不肯说出开启密道的机关所在,是女皇堵住他的嘴,又很耐心地将这人胳膊上的肌肉一片一片割了下来,在半截手腕被削成白骨时,警卫终于松了口,打开了暗道机关。 而后,他如愿以偿地回到了真主的怀抱。 在女皇凌迟警卫时,殷文就在一旁,然而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一言不发地冷眼旁观。直到警卫抵受不住肉体的疼痛和“被活活削成骨架”的心理恐惧,打开暗道入口,他才把手从怀中探出,一道激光束贯穿了武装分子的眉心,干净利落地送他归了西。 暗道设在焚化池壁上,离池沿十米处有一道不起眼的暗门,和周围严丝合缝地融为一体。机关开启后,池壁毫无预兆地凹进去一片,露出一条可供一人侧身而入的窄道。 “其实您方才没必要急着取他性命,”在沿着密道往里摸的时候,女皇一边留神四下里的动静,一边淡淡地说,“我们还不知道这密道里究竟是真的藏了什么机密,还是中东武装特地用来引我们上钩的陷阱,留着他或许有用。” 殷文没说话,他沉默地注视前方,并不打算解释自己开枪的原因,藏在袖中的手指不露痕迹地扣紧了激光枪扳机。 两人走了大约半个钟头,女皇蓦地用力一扯殷文,两人同时蹲下身,两道激光束从头顶擦了过去,离着还有二十公分,激光产生的高温已经劈头盖脸,有种要把头皮烧着的错觉。 甬道的地板和墙壁都是用合金板铺成的,光滑如镜,能照出人影来,一点儿藏身的死角都找不到。女皇一皱眉,整个人像一头蓄满力的猛虎,陡然扑了出去。她身形如风,前面两步迈得还算正常,第三步已经踩上了光可鉴人的墙板,那墙板光滑的连苍蝇踩上去都得劈叉,她却像踩在平地上一样稳当,凌空一个翻身,轻而易举地闪避开紧追而来的激光束,随即连开六枪,枪声响成了一线。 而当她再次落在平地上时,那两架因为侦测到有碳基生物靠近而赫然开火的保安机器人已经瘫痪在了原地,心口的位置冒着青烟,安装在那里的控制芯片已经报废了。 女皇缓缓站起身,第一反应是回过头去,瞧见殷文全须全尾地从后面赶上,于是不动声色地呼出口气。 “从我们进入密道开始,智能保安的数量明显增多了。”联邦元帅低声说,“看来,这里面确实藏着某种东西,是他们不想让外人看到的。” 他瞥了女皇一眼,眼看都快到地方了,这女人还在死鸭子嘴硬,终于忍不住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要瞒着我吗?” 女皇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在昔日的联邦三军统帅面前尤其把沉默是金的原则贯彻到底,自顾自地埋头走路。不待殷文再次追问,她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抬起头:“……是这里了。” 殷文猛地扭过头,只见一道巨大的闸门拔地而起,灯光打在门上,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至此,这地下堡垒最神秘的“心脏”,终于被外来者揭开了一角面纱。 两人没敢贸然接近,在离闸门十来米远的地方停下,闸门顶端装备了一排激光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转动,对准了闯入者的方向。殷文远距离端详了一下,说:“闸门上方有探测镜头,应该是用虹膜验证作为启动密钥的,只是不知道开启权限掌握在谁手里。” 他话音还没落下,女皇忽然一声不吭地走上前,殷文甚至来不及拉住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探测镜头打出一道红线,锁定了女皇瞳孔。 那个瞬间,面对横空出世的芙蕾雅尚且能面不改色的联邦元帅心率飙到了一百八,全身毛孔张开,冷汗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把衣服浸湿了一片。 可出人意料的是,预想中的枪声并未响起,扫描过的虹膜信息被同步传递到中控系统,经过层层比对、验证,控制中枢给出了最终指令——那一刻,镜头中闪过绿光,显示身份核验成功,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那形如一面山壁似的闸门缓缓向上开启。 女皇当先往门里走去,明知联邦元帅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追逐着自己,却不曾回头,也因此与那视线中的错愕和难以置信擦肩而过。 不过没多久,殷文就发现自己错愕的太早了,也许是长年坐镇三军,习惯了在危险的境况中保持理智,也或许是他生性冷静,就没有“惊慌失措”的基因,反正联邦元帅自打出娘胎以来就没变过色,哪怕人已经被绑上了死刑台,或是被帝国军的炮口顶在了眼皮子底下,也没见他眨一眨眼。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殷帅前半辈子攒下的“震惊”债,全都赶在今天一股脑儿还给了他。 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打下,照亮了闸门后的密室,密密麻麻的导管像树杈一样纵横交错,蜿蜒成了密林。藤蔓上结出了险恶的果实,那是一排排靠墙而立的玻璃试管,一头连接着生命维持仪,不知名的透明液体里浸泡着一具具影影绰绰的“人体”。 殷文皱起了眉,他认出那些试管是用于“制作”复制体的培养舱,僵硬的人体悬浮在冰冷的液体中,水藻一样的长发飘满了裸体。 女皇杀人时稳如钢铸的手指,忽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殷文先是不解,紧接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扭头看向那些玻璃棺材一样的培养舱,瞳孔骤然一缩。 这一回,他终于看清了,那些苍白的“人”都有着同一张脸——与女皇一模一样的脸。 女皇咬着牙,手指死死攥成了拳头,因为用力太猛,没来得及修剪的长指甲在掌心里划破了一层油皮。 眼前这一幕眼熟得很……正是她在机要处传回的视频中看到的那个秘密实验室。 “招风,”女皇轻声说,“尝试侵入这间实验室的中控系统,但凡和人体复制相关的资料,拷贝后全部销毁。” 以指环形态停歇在她右手食指上的智能中控闪烁着绿光,看不见的波潮水一样弥漫出去,悄然接入实验室的中控系统。在帝国第一拟人智能面前,中控系统的防火墙就像纸糊泥塑的一样,被摧枯拉朽般击破,隐藏在系统核心的加密文件失了屏障,一个接一个乖乖跳出了界面。 在招风破解防火墙的同时,联邦元帅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毕竟是曾坐镇联邦三军、和帝国军硬碰硬掰腕子的主,不过短短片刻,他脸上的惊愕已经收敛的一滴不剩,眼神依然是海水一样深不见底。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女皇时,那海水深处到底泛起一股暗涌,搅得地动山摇、天昏地暗。 可惜,还没等殷文把心里揣着的一堆疑问问出口,实验室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铃,歇斯底里的惊叫回荡在密封的空间里,那音波凝成一把尖锐的锥子,直往人耳膜里钻。 女皇眉头一拧,就听招风马后炮地说:“抱歉陛下,有一个加密文件设置了触动警报,我一时疏忽,没能及时发现,这是我的失误。” 女皇:“……” 她一直以为只有碳基生物会“一时疏忽”,没想到源代码精确到标点符号的拟人智能也有这毛病,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尖利的警报铃已经像瘟疫一样蔓延到整座地下堡垒,不仅如此,远在□□堡要塞的中东军林师司令部也收到了紧急报告。 入耳式通讯器里传来S级最高警报时,脸如夭桃的女人先是震惊,继而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天园’实验室的防御系统足以抵抗中子弹,怎么可能被人侵入?”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盯着面前的三维沙盘,轻晃了晃酒杯,半晌,吐出一口酒香氤氲的气:“有可能……因为他们不是‘侵入’,而是通过身份验证,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的。” 女人更加不可思议:“可‘天园’的身份验证需要‘哈娃’的虹膜信息,外来者怎么会拿到……” 她蓦地住了口,仿佛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凝缩成针尖大的一点。 “外来者当然拿不到……除非,她和‘哈娃’是从同一套基因样本孕育出来的,有着一模一样的虹膜。”男人轻声说,继而失笑着摇摇头,“看来,我还是小看这位女皇陛下了……也对,事关帝国国运,她怎么放心假手他人?当然要亲自赶来瞧个清楚了。” 女人两条长眉打成了一个死疙瘩:“可是大人,这样一来,我们原先的计划很难进行下去了——如果凯瑟琳女皇陨落中东,凡尔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我们岂不是要腹背受敌?” “从幽云十三战死木尔坦开始,凡尔赛已经不打算善罢甘休了。”戴面具的男人淡淡地说,“既然出了意外情况,那就执行B计划吧。” 女人疑惑地看着他,显然不了解B计划是个什么鬼。 “凯瑟琳女皇难得莅临,如果不好好招待一番,岂不太怠慢贵客了?”这戴面具的男人虽然和一堆土包子混在一起,出身和教养却有天壤之别,此时此刻,他用非常优雅委婉的方式表达了打算把帝国女皇扣在中东,以此胁迫凡尔赛的意图,“通知‘天园’,我们留的一手‘暗棋’,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女皇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有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她,此刻她正拉着联邦元帅退到墙角,全神戒备着包围上来的机器人保安。 也不知道这蚁穴一样的地下堡垒是哪个奇葩设计的,这实验室看起来面积不大,一眼就扫到底,可在警报铃响起后,隐藏在墙板后的暗门陡然开启,无数机器人保安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一窝蜂地涌了过来。 饶是女皇武力值爆表,这辈子就不知道“怕”是怎么写的,一打眼瞧见这个密密麻麻、不见尽头的架势,心肝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她下意识地拉过约等于战五渣的联邦元帅,把人往身后塞了塞,心念电转间,目光掠过地上的导管,突然有了主意。 女皇抬起手,毫无预兆地开了枪——让人意外的是,她枪口瞄准的并不是层层逼近的机器人保安,而是略微朝上,一枪打爆了天花板上的灯光,繁杂的线路藤条一样垂下,断口炸出了火花。 紧接着,女皇连开七枪,每一枪都正中一台培养舱,玻璃舱壁被打得粉碎,培养液流了满地,和散落的火星接触到,火光欢欣鼓舞地往上一蹿,迫不及待地燃烧起来。 这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不过一眨眼,四下蔓延的红色的火舌已经将整间实验室切分为二,急遽升高的温度干扰了红外成像,机器人保安无法追踪闯入者的位置,探测镜头里闪着乱七八糟的红光。 趁着这个空当,招风已经扫描过整间实验室,锁定了一条逃生通道。女皇一拉殷文,两人直接从大火中穿了过去,智能中控用它那身造价足够“战甲饕餮”卖十次身的“五维合金”外甲化成防护罩,将火焰和浓烟挡隔在外。 而当五分钟后,听到警报铃后赶来的警卫破门而入时,只看到熊熊燃烧的大火深处,一道不起眼的暗门轰然落下。 这一边,警卫被大火和浓烟阻挡,只能对着落下的暗门干瞪眼,而另一边的密道里,女皇拉着联邦元帅一阵狂奔,直到招风发出“能源不足”的提示音,她才放慢了脚步。 回头确认警卫和机器人保安都没追来,女皇微微舒了口气,却不敢完全放下心来:“这条密道不知道通向哪里,眼下的处境还算不上安全,我们最好尽快离开,不然……” 她话没说完,殷文忽然沉默地按住她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稍稍一用力,把衣袖挣脱了出来。 女皇未竟的话音立马戛然而止。 “……不然怎么样?”联邦元帅漠然地看着她,“你藏了这么久的秘密被我知道了,接下来呢?你准备怎么瞒下去?” 女皇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你付出的代价不算小吧?”殷文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没有起伏地说,“星魂的胃口可不小,让我想想,你用什么样的交换条件让他答应为你守口如瓶?私底下的军火往来?不插手联邦和中东的战局?还是……芙蕾雅?” 芙蕾雅三个字一入耳,女皇的瞳孔登时狠狠一收。 隔着看不见的硝烟与数不清的人命,这将对方视作头号心腹大患的两人撕下了所有伪装,冰冷地彼此对视,就听殷文冷冷地问:“帝国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追究——我只问你一句,芙蕾雅落入中东武装手里,这背后是不是你默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