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已白忽地出手，捧住了楚长明的脸，用力掌控着，出其不意，用着牙齿在对方嘴唇上撕咬着。

从嘴唇上传来的疼痛让楚长明黑了脸，他猛地把人推开，手指摸了摸嘴唇，不出意外地摸到了血迹，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皱眉看向奉已白，“你发什么神经？！那句话让你觉得不爽了？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因为楚长明发现，奉已白在笑。

——他居然在笑？

奉已白靠着墙，嘴唇上沾着楚长明的血，他左手拿着发带的一头，另一头在牙齿上咬着，微微斜着脸和眼神，一边把散乱披肩的头发干脆利落地绑起来，一边慢悠悠笑着道：“你错了。楚长明，我没有不爽，一点都没有。只是因为……”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凌厉，在外面撒进来的疏朗天光里，变得饱含炙热的情愫，他散漫地站着，不甚在意自己那只被废的右手，左手拂开额前落下的一缕长发，对着楚长明露出一个恰似琉璃一般的笑容——似乎任何脏污困境都无法折辱他的玲珑之心、剔透傲骨。

奉已白眼睛里生出狂热，着迷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再在意其他任何无关紧要的事物，语气里满含着兴奋：“真是太棒了……长明，原来，我对你来说，还有一点用啊。”

——如果我对你来说，还有一点用，那么就说明，我不会被抛弃，不是吗？

好歹奉已白比楚长明这个半路参和进来的人了解这座岛上的地形，按照他的吩咐，楚长明定好方位，再次使用了一次瞬身之术。再次一转眼，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处陌生的地方，崇山峻岭，阳光千里，楚长明扶着奉已白居高临下地站在一处高地，周围半妖的气息稀少，林子里虫蚁鸟兽居多，时不时就看见一条蛇从草丛中蜿蜒而过。

奉已白咳嗽起来，脸上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的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那些半妖虽不想让他死，却也没有好心到给他救治的地步，也亏得修士的身体愈合能力强于常人，不然换做普通人早就死在了伤口感染之中。

顾不得附近一处山洞之中干净与否，楚长明把奉已白扶了进去，靠坐在山壁旁，不等奉已白反应过来，直接拿出一把玉质小刀，用着锋利的刀刃，扯开那截被割开的破烂袖子布料，对着发炎几近腐肉的部位直接干净利落地划了进去，动作快准狠，即使眼睁睁地看着割人血肉，看着那藏在皮肤下的流血的血管、骨头暴露出来，眼神也丝毫未变。

奉已白脸色越见苍白，咬牙切齿道：“……麻烦动手前说一声，怎么样？”

楚长明：“哦。”

接下来，每割一刀，楚长明都要说一句“我要动手了”，他虽是说着，但却是就立刻动起手来，还是不给人反应时间和心理准备。

奉已白无言以对，他几乎疼得骨骼都在战栗，这可比和鲛人对战时难受多了，毕竟战斗时，再难受痛苦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现在，这是一场拉得无比漫长的拉锯战，而那把刀，割着他的血肉，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两分闲心开玩笑地苦中作乐地想：“可不就是拉锯战么。”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却依旧执着地放在自己流出新鲜血液的血淋淋的右臂，他让自己超然物外，让自己催眠说这是别人的手，但疼痛和视野的画面却在不断地刺激他的神经，随时晕过去都不奇怪，他依然没有移开眼睛，他想着自己那场一瞬间定胜负的交锋局面，想着自己的那可恨又可笑的大意，心开始披上一层坚硬的外壳，为了不被自己的自尊压倒，他必须杀死鲛人。

不仅是因为楚长明，更因为他自己，他不允许这样的污点存活于世。哪怕多一分、多一秒。

……但不是现在，奉已白挨不住那股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又在一场剧痛的折磨之下所产生的倦意，他的灵魂和身体迫切需要一场休息，空气里传来某个人淡淡的让他熟悉的气息，飘散开来的每一个份子都在告诉他，现在是安稳的境地，……

楚长明扯下自己衣摆上的布料，药粉倒了上去之后，就草草就着没有擦拭干净的血迹一起包扎着，收拾好掉在地上的废弃物，站在山洞口看了看外面的境况，为了保险起见，楚长明在这里设下了五重禁制，把昏迷过去的奉已白藏在山洞里不起眼的黑暗角落里，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被对方拉住了衣袖。

楚长明毫不客气一根根把奉已白抓得很紧的手指掰开，对方身体上尚且积蓄不了几分力气，对他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他语气很淡，但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我没有时间了。放开。”

奉已白扶着额头，眼睛都睁不怎么开，还是执着着伸手去摸黑够着楚长明的衣袖，他强撑着理智，勉强维持语气的冷静自持，”……不管你去哪……至少，……给我一个信号……一个你会回来的信号……“

那几根手指快要碰上来的时候，楚长明后退了一步，让他摸了个空，他站着俯视着奉已白，”我要是活着，是不会抛弃你让你死在这里，你大可以放心。“

奉已白缓缓收回手指，视线很黑，楚长明逆着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不过大致也能猜出来，他叹了口气，轻笑道：”你活着的话我才懒得管……要是死了……至少回来和我死在一起吧……“

他闭上眼睛，等着楚长明离开的脚步声，准备随着疼痛一起步入彻底的黑暗昏沉之中，就在此时，隔着眼皮都能感受到那一点光亮。

奉已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只清秀玲珑、轻盈剔透的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一只蝴蝶，它扇着翅膀，停在了他的肩头，扑面而来一股冰寒之气。

那对美丽的蝶翼合拢起来，光芒淡了下去，视野再次遁入一片黑暗，耳边响起了人离开的脚步声，楚长明的声音由近及远，隔着空气和洞口的光传过来，”这只冰魄蝶送你了。只要是记得气息，找人是很方便的，我找你……当然，你找我也行，毕竟它是你的了。小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