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葵霍倾阳
沈穆走后, 李仙芽仰躺在床上,把佛珠串举在眼前看。
七种颜色的宝石每一个都浑圆饱满,在柔韫的灯色下, 发着灿而夺目的微光。
这是她小时候,阿娘送给她的礼物。彼时,阿娘的笑颜明快,嗓音温柔, 弯下`身笑向她, 把佛珠串套在了她的手上。
阿娘说啊,这是西方小国上贡而来的七种珍宝,她叫老工匠每一粒都打磨圆了, 给她穿了做静心的手串。
“万不能叫小鹅学了本公主急躁冒进的脾性, 每日里数数佛珠,才好清心养神。”
舅舅常说她身上的静气能唬人,许是阿娘叫她每日里数佛珠修炼出来的吧?
窗外悬着淡月疏星, 从窗隙里吹来的仙风吹动了薰笼的香气,悄无声息地氤氲了一整个卧房。
气味很容易就叫人铭刻在心,比如眼下, 她总能闻到那股子清柏的清苦气息, 而随之想起的, 是沈穆的眼睛。
他眼眉的部分很好看, 偏偏不爱笑,连带着眼睛也漫不经心着,好像万事万物都不过他的眼,得不到他的注目。
但他看自己的时候, 却很奇怪,眼尾总是有些上仰的弧度, 李仙芽怒目而视了,他却还要说没笑什么。
分明在笑!
晴眉笑着走过来,坐在公主的身边回话,“林善方的箱笼白日里就叫人拉走了,书案上的书,挂着的衣裳,都是晚间奴婢派人去襄国公府取来的,都是平日里沈指挥爱看的、常穿的。”
她由着公主在衣架上仔细看,一时才劝她去睡,“时辰不早了,再贪玩儿天都要亮了。明日一早宫里还要赐下早膳,公主总不好赖床不谢天恩吧?”
“按说,沈指挥就住在前院的书房,可是奴婢过去的时候,却看见书房的偏间里乌漆漆一片,不像是有人下榻的样子。”
李仙芽说了一声知道了,回了卧房,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她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叫晴眉去前院书房取些传奇小说来看。
怪道二哥哥总说他有一种半死不活的美,眼下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他有一种让别人气的半死不活的美。
“书案那里怎么会有兵书?放衣裳的屋子里又怎么会有男子的衣衫?该不会是林善方的?”
她不想再让沈穆占据自己珍贵的脑袋了,钻进了软被里,然而一叫晴眉,还是在问和沈穆有关的事。
“这个浅松绿很好看,倘或下回再微服出宫,就比着他的这一件做。”
“今夜一阐提都瞧见我与沈穆同床共枕了,想来也该死心了。我看那衣橱里还有他上朝的官服、常服,明日一早就给他送过去,省的误了他上朝。”
晴眉领了命,亲自去了,一炷香不过便带了一叠线书回来,捧给公主看的时候,还有点疑惑的说到了沈穆。
晴眉说好,将这件衣裳拿在手上,笑着说,“放在卧房里,明日一早奴婢拿去打个样。
晴眉的脸,一晚上都挂着姨母笑,此时听公主这样说,笑着接口道,“横竖都搬过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倘或明儿后儿的,国主又来突袭,免不得又是手忙脚乱。”
卖花郎生的俊俏,一日在山林中行走时,一脚踏空,却因缘际会掉了仙窟。
不喜欢!不喜欢他看她时,眼神里的侵略性,不喜欢他嘴里说着是臣僭越了,可下一刻却把衣襟敞开一半,露出冰凌一般寒彻凌厉的锁骨,和白皙而健硕的胸膛。
李仙芽看的入神,再翻开下一页,头一句便是画眉仙趴在卖花郎的怀中,同他说道,“鸟类不善走路,郎君听听我的喘熄,可是急如松涛?”
李仙芽微怔,旋即回了神接过书,翻了一本名字叫做《卖花郎游十二仙窟》的,顿觉有意思,便看了起来。
不喜欢!
横竖骗过了一阐提,今夜或许是最后一次相见了,他是追踪循迹的高手又如何?她也不是没有寻找阿娘的本事,十八岁生辰一过,舅舅会拨给她一整支禁军小队,供她差遣呢!
李仙芽是个听劝的,闻言便作了罢,想想还是好奇,脚尖着地,趿着软鞋往衣物间去了,在衣架上取了一件浅松绿的澜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几下。
仙窟十二重,第一重里住着成仙的鸟儿,其中画眉仙最为灵动,引着卖花郎拜会众仙之首的路上,却忽觉脚酸,软进了卖花郎的怀里。
晴眉便也不打扰了,只却步而出,留了公主就着床边一盏灯瞧书。
李仙芽不想再想沈穆,偏偏问的问题里又有他,不免无言地扯扯嘴角。
卖花郎便当真去听,却只听出了画眉鸟儿的娇啼声,并不似累的气喘的声音。
公主头一回看情节这么劲爆的传奇,只觉心里砰砰跳,一下子阖上了书,往地上一扔,把自己塞进了软被里。
胡思乱想着睡着了,至深时刻的时候,李仙芽果然做起了梦。
梦里有一片至蓝至深的湖水,忽有大浪袭来,有人着浅松绿的澜袍辟水而来,眼睛深邃比之湖泊,往岸上奔向他的小娘子走去。
小娘子跑的衣袂飞舞,向着那人的怀抱里扑去,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