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死神药
直到上了回宫的马车, 公主都还在生气。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公主的人,可真遇上事了,还不是头一个把自己卖给了舅舅?
虽说她行事不背人, 可到底事关重大,其中还牵扯上了十年前那场在紫微宫的陛见,在不知道舅舅在其中究竟是好是坏的情况下,沈穆怎么能事无巨细、悉数都向上报呢?
她是不是有些太信任他了?
是从什么时候, 开始对他施以如此信赖的呢?
马车的车轮滚动着, 碾过碎石后会发出沉重的木声,晴眉时不时撩起车帘一角,看到进了城门之后, 方才舒了一口气。
“……沈指挥一直远远地跟在车后, 进了城门之后方才往嘉豫门方向去了。”
李仙芽的心里正烦乱着,闻言闷声闷气地说道:“这么爱告密,怎么不一直跟进宫里?不许提他了, 我不爱听。”
晴眉闻言忙收了声,觑着公主的神情,难免有些纳罕:昨夜还蜜里调油似的, 好成了一个人, 今日如何又像结了仇一般?沈指挥莫不是又说了什么逆耳的话, 惹到了公主?
告密?晴眉又从公主的话里提炼出这两个字, 扶着头想了一会儿,可惜毫无头绪,索性不再想了。
马车驶进紫微城,公主换了檐子轿来坐, 慢慢悠悠地,花了一炷香的功夫, 才到乾阳殿。
李仙芽心里很忐忑,下轿的时候眉头还皱着,穿过大殿往天子寝殿里去的时候,就在寝殿外躲了一躲,一时才扒着门往里探看。
这一看正好看到舅舅坐在接天通地的千里江山图下,在龙案后严肃地抬起了眼睛。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进来。”
还是凶巴巴的声音,李仙芽听了不情不愿地走出来,站在槛门处不往前走了。
皇帝原本还能撑着些情绪,这几句话一出,却有些绷不住了,一拍龙案,气的嘴唇直哆嗦。
李仙芽闻言怔然,看着舅舅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清醒。
李仙芽原看舅舅这般生气,已然觉得有些歉疚了,岂料听到舅舅说自家阿娘没良心之后,心腔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就升起来了。
她说到这里,眼泪就流了下来,胡乱拿衣袖抹去了,从朦胧的泪水里去看舅舅,只看到他脸色铁青着,好像比她还要气愤的样子。
“朕十年前做了什么?”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冷如寒冰,他顿了顿,唤身边内侍的名字,“阮春,传太后娘娘身边的廖盛如,大理寺卿郁时序觐见。”
十年前的那场陛见,终于从被尘封的往事里取出来,摊开在了舅甥之间,李仙芽的眼睛死死盯着舅舅,眼底像是燃起了漫山遍野的火。
“您觉得我不信任您,我反而想问问舅舅——”终究到了和舅舅撕破脸的时候,李仙芽忍不住哽咽起来,抹了把眼泪之后,才看见舅舅眼睛里的怒火,她不怕,照直说道,“我知道您十年前做了什么。”
“舅舅知道多少?”
“他这耳目,做的可真是太称职了!”皇帝也不知说的是气话还是反话,一把甩掉了外甥女儿的手,重新坐回龙椅,气的手直哆嗦,“朕养了十几年的外甥女儿,对朕竟然一点信任都没有,你同你那个没良心的阿娘,到底有什么区别?”
皇帝同样看着他,对峙的舅甥二人,好像在这一刻有点相像:同样眉峰倒竖,同样怒火冲天。
“你有什么不能叫朕知道的?”皇帝在龙案后反问她,眼睛里的审慎叫李仙芽望而生怯,偏他还要继续追问,“沈穆那小子不过同你认识三五日,你就全权信赖他,由着他四处追踪查案,有些细节,甚至朕都不知道!”
“你出生的时候,你阿爹不在,是朕第一个抱的你,连名字都是朕起的,朕给你的封赏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些且不说,只说打你会跑会跳,你阿娘就把你丢到宫里头为非作歹,还不是朕纵着你,护着你,如今可好,朕都不知道你和沈穆在一起偷偷干了这么多事!”
阮春领命去了,皇帝复又看向李仙芽,嗓音渐渐转冷。
李仙芽头一次看见舅舅暴跳如雷,吓了一跳,又见他嘴唇哆嗦,扶着桌子的手颤唞着,生怕他昏厥过去,赶紧一提裙跑了进来。
是啊,阿耶当年的死因是胸痹而亡,身为侯爵大臣,丧葬之事皆言上报天听,可今日她看到阿耶的棺木里,空空如也,那的确是……
“沈穆是天子耳目,我同他干了什么事,舅舅不应该了如指掌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阿娘数十年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舅舅除了开始几年还派人去找,后来呢?还不是没有任何动静了?舅舅养我疼我,小鹅感铭五内,可不代表你就可以拿没良心这三个字指摘我阿娘?她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叫您觉得没良心了?”
“小鹅,你要记住,朕是天子,是人君,不仅仅是你阿娘的兄长,你的舅舅。今日你开启你阿耶的墓室时有没有想过,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将是欺君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