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齐看着王云山远去,方才被一顿羞辱,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羞愧。芸儿安慰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比你年长十多岁,还这么小家子气。”说着拿出手绢给柳思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又道:“我带你回去上一些药吧。” 柳思齐点了点头,芸儿带着他往山上走去。芸儿带着柳思齐到了配药房,柳思齐环顾四周,这房间面积极大,比建康城里最大的药铺还要大,三面墙都是檀木药柜,存放的药材少说也有上百种。配药房有三五个家丁在打理,其中一个年轻的家丁见了芸儿,连忙道:“芸儿来为小姐取药吗?” 芸儿道:“如今小姐的药早就不归我管了。”指了一下柳思齐道:“我来为柳公子取一些伤药。” 那家丁闻言,走上前去,捧着柳思齐的脸看了看,道:“伤得不重,给你那些普通的跌打药膏就行了。”忽然那个家丁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对!” 芸儿奇道:“有什么不对?” 家丁又盯着柳思齐的脸看了看,柳思齐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只得躲开他的目光,那家丁不怀好意地笑道:“这该不会是小姐打伤的吧?小姐确实脾气差了点,可是凝碧宫上下只有柳公子能跟小姐这样打闹,要是换成我们这样的人,胳膊都得被卸掉一个。” 芸儿一听,往那家丁身上踹了一脚,道:“让你那个药这么磨叽。” 家丁做了个鬼脸,从柜上取了一小瓶跌打药膏,递给柳思齐道:“柳公子,我叫湖生,你有空常来这坐坐。我这茶水糕点多得很,要想听什么民间故事,奇闻异事,我知道的可多了。” 芸儿劈手抢过药膏,冲着湖生道:“没病没灾谁来你这儿坐?” 湖生笑了笑道:“说的是,说得是。那我忙去了。柳公子您要是还需要什么药,或者要给小姐取药,就直接来找我……”话还没说完,芸儿甚是不耐烦,推着湖生往外走,道:“你快走,快走。”湖生一边往外走,一边冲着柳思齐道:“柳公子记得我,我叫湖生,洞庭湖的湖……” 芸儿打开药膏,给柳思齐的伤处一一敷上,柳思齐觉得脸上的伤处涂上膏药后,冰冰凉凉的,不似之前火辣辣地疼。他又环顾了一下配药房的布局,问芸儿道:“凝碧宫中为何有这么大的配药房?” 芸儿道:“凝碧宫几百口人,难免有生病的,总不能一有生病就下山找医生,所以不仅有药房,还请了专门的坐诊医生。”她稍微一顿,压低了声音又道:“更何况家里还有个药罐子。” 柳思齐见芸儿这种语气来说,觉得甚是好笑,可是一笑,又牵着了脸上的伤口,十分疼痛。芸儿见他的样子也忍俊不禁。两人说话间,湖生从外面跑了进来,对柳思齐道:“柳公子,老爷叫你吃饭呢,外面的人一通好找,我要不跟他说,他再找两个时辰也找不到。我跟你们说……” 芸儿见湖生又开了话匣子,连忙阻止道:“知道了,知道了,柳公子要跟老爷吃饭,你别耽误他的时间了。” 湖生道:“还是芸儿考虑得周到,老爷让吃饭要是迟了,那可罪过大了,上一次我给小姐煎药……” 柳思齐一面听着湖生在那天花乱坠地说着,一面对芸儿道:“那咱们就走吧。”芸儿应了一声,带着柳思齐走出了配药房,湖生见柳思齐往外走,在他身后叫道:“柳公子慢走,下次来我们再好好说会话,你要想知道凝碧宫里的事情,找我就对了。” 芸儿见配药房门外有人等着接引柳思齐,便道:“柳公子,你跟着那人一起去吧,我有些别的事情。”她想了想,又道:“另外,如果老爷问起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就说是今天早上不小心自己摔的。” 柳思齐奇道:“为何不直接说是被王云山打的?” 芸儿道:“王公子即是内亲又是客人,就算真是被他打的,也要忍上一时。” 柳思齐点了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芸儿笑道:“那你快去吃中饭吧,别让老爷久等了。”柳思齐跟芸儿到了别,就跟着接引的人走了。 冷御风没有在正殿宴请王云山,而是在凝碧宫的偏殿凝光殿设了一桌家常饭菜招待王云山,桌上有茶无酒,想来是柳思齐尚在丁忧,不能宴饮之故。柳思齐到了凝光殿,冷御风果然问他为何受伤,柳思齐按照芸儿教的话说了一遍,冷御风便不再多问。 王云山听了柳思齐的回答,脸上似笑非笑,柳思齐也不愿多看他一眼,目光一转,只见冷倩也坐在一边。从冷倩心疼病发作的那天,柳思齐已经数日没有见到她了,如今一见,只觉得她脸色灰败,脸上似乎瘦下去了许多,眼睛里仿佛一直含着泪水一般。虽说冷倩待人残忍,可是她如今的样子也让柳思齐恨不起来了。柳思齐忍不住问道:“冷小姐你可大好了?” 冷倩微微一愣,接着又点头道:“我好多了。” 王云山见此场景,揶揄道:“柳公子对表妹很是关心呀。” 柳思齐看了王云山一眼,没有答话。冷御风道:“思齐,这位是我的外甥王云山,你坐过来,互相认识一下。” 柳思齐依言坐在了王云山的旁边,对冷御风道:“方才在半山上就认识了。” 冷御风看着王云山道:“你们在半山上碰到了?” 王云山笑道:“是的,我还跟柳公子领教了几招。” 冷御风见柳思齐脸上鼻青脸肿,听了王云山这话,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他知柳思齐说自己是摔伤,是为了不让他丢脸面,于是也没有说破,只道:“思齐既然摔伤了,今天就歇上一天,等过几天再和云山讨教讨教。” 王云山道:“姑父好会偏袒人,我只在凝碧宫住两晚就走,在讨教时只怕要等到明年了。” 冷御风笑道:“你难得来一趟,在洞庭湖一带吃吃玩玩,何必再去舞刀弄枪。” 王云山笑了笑,没有再接话,有对冷御风道:“姑父,前些天我启程前,滁州驿馆有人来找我,说有一封信是送来凝碧宫的,他知道此处门禁森严,所以托我带了这封信。”王云山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 冷御风接过那封信,心里有些不快,他心知王家在滁州势力甚大,可是没有想到竟然能做这种截人书信之事。他见信封上笔迹陌生,拆开信来,稍微看了看,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柳思齐见冷御风脸色不对,不知信上说了些什么,冷御风面色有些阴沉,把信递给柳思齐,道:“这是康兄来的书信。” 柳思齐一听是康广英的书信,连忙接过,赶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一看,他心里顿时凉了,原来康广英往建康张家去向柳月影报信,哪知到了张家才发现张家已经举家搬走,询问邻居,都只道是连夜搬走的,至于搬到哪里去谁也不知道。 王云山见冷御风和柳思齐都变了脸色,甚是奇怪,问道:“这信里说了什么事情吗?” 冷御风道:“思齐母亲在外新丧,本来让人去妹妹夫家报信,结果妹夫家不知道搬到何处去了,如今音讯全无。” 王云山笑道:“这点小事也不必劳烦姑父费心,不过是去江南找个人而已,这件事我回去就找人办了。” 冷御风冷笑道:“我凝碧宫还不至于连个人也找不到,不用劳烦你。” 柳思齐听得冷御风愿意帮自己寻找妹妹,连忙谢道:“多谢阿舅帮忙。” 冷御风点了点头,招呼王云山吃饭,柳思齐心中只想着妹妹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想告退。王云山笑道:“柳公子莫不是嫌弃我,连顿饭也不愿意赏脸?” 柳思齐道:“不敢不敢,实在是因为今天受了伤胃口不好。” 王云山道:“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胃口不好,我自然是不知道了,我还是希望柳公子胃口能好些。”说着,拿着柳思齐的银碗,给他盛了碗鲫鱼汤。 柳思齐不好意思再走了,只得向王云山道谢,拿起汤勺准备喝汤,他将勺子放进银碗里,突然发现碗里的鱼汤似刚烧开的一般,咕嘟咕嘟地滚着,他一惊非小,看了一眼王云山方才拿碗的左手,只见他左手掌心通红,显然是刚刚发力的结果。柳思齐从来没有想过王云山有这样的内力修为,这种一送一递间就用内力将鱼汤加热到沸腾,他是见所未见。 冷御风见王云山有意炫耀,也不以为意,对冷倩道:“倩倩,你给表哥夹一块团鱼。”冷倩依言,夹了一块团鱼递了上去,王云山捧着碗接过,哪知只是一瞬的功夫,肩侧的中府穴微微一麻,似被什么东西刺中一般。王云山大惊,他低头一看,一只小小的竹签掉在地上,他看了看冷倩又看了看冷御风,不知是他两人中的谁发了这枚暗器,他竟连一丝迹象都没有看出来,可见武功之高。王云山心想,此番只是发了一支竹签,若是什么暗器银针,以全力发出,只怕自己命也没了。他越想心里越是后怕,碗端在手里一直发抖。 冷倩看着王云山这般,笑道:“表哥不用这么害怕,在凝碧宫如在自己家,没人能害你。” 王云山嘴上连连称是,心里却想:“这么多年冷家都看不起我王家是商人,我这几年每年送茶都要挑衅几次,想来全是仗着姑父宽宏大量。”转念又一想:“凝碧宫武学果然深不见底,若是能偷来一招半式,定然是大有好处的。”他想着,看了一眼柳思齐,心里有了一些主意。 柳思齐见冷倩对王云山说话态度虽然也不甚温柔,但和以前说话已经是大相径庭,再加上冷倩此番出手为自己解围,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王云山看着柳思齐,笑道:“柳贤弟若是有空可以到滁州来玩。” 柳思齐冷笑道:“我要想去滁州,阿舅自然可以带我前去,不用麻烦王公子。” 王云山道:“滁州本地美景甚多,只是很多地方等闲人等去不得,等你来到滁州,我带你上琅琊山上闲逛闲逛。” 柳思齐一听到“琅琊山”三个字,心里蓦地一动,他抬眼看了看王云山,认真地道:“你这话当真。” 王云山笑道:“绝无虚言。”他看了一眼冷御风道:“不过你得跟着姑父好好习武,等你武功大成,我就带你到处去玩。” 柳思齐看了一眼冷御风,冷御风脸上的表情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思齐练成武功之后自会下山,他也有别的事情要做,此事到时候再议。” 王云山连连称是,又看了一眼柳思齐,接着跟冷御风说到了今年送来凝碧宫的茶叶,冷御风眉头一皱,道:“往年都有四十担新茶,为何今年只有二十担?” 王云山道:“去年朝廷新课了茶税,如今茶商没有利润,茶农也都纷纷改种他物,所以收上来的茶叶也少了。” 冷御风道:“那王家如今可有别的生意?” 王云山答道:“如今家里也在想办法,可是现在江南一带的生意盐商有伍家,竹木商有吴家,医药生意上黄山的采药山庄一支独大,现在只能想着往远处走走看了。” 冷御风风轻云淡地道:“今年的洞庭湖珍珠你就多拿十斛回去,各种水产也都带上些,要是钱不够周转,就来封信。” 王云山尴尬地一笑,道:“那多谢姑父了。” 冷御风和王云山又说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柳思齐也不感兴趣,听得甚是无聊。冷倩看了一眼柳思齐,对冷御风道:“爹,我带柳表哥回去休息吧,他看来也不感兴趣王家给你多少茶叶,你给王家多少珍珠。” 柳思齐吃惊地看着冷倩,冷御风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吃好了就回去休息吧。” 冷倩跟王云山道了声别,拽着柳思齐就往殿外走去。 柳思齐被冷倩拽着,一步三趔趄地往前走。走出殿外,柳思齐正想要挣脱冷倩,忽地冷倩一转头,一脚往柳思齐腿上踢去,柳思齐躲闪不及,被冷倩恰好踢中的膝盖,屁股往后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冷倩看着柳思齐的窘态,冷冷地道:“这就是芸儿看着你练功的结果吗?你在凝碧宫习武也有快一个月了,常人练上一个月,下盘至少是稳的,我刚才踢你才用了三分力,你就站不住了。” 柳思齐争辩道:“你趁人不备突然袭击,我怎么站得住?” 冷倩道:“就算我是突然袭击,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柳思齐摸了摸脸颊,争辩道:“是我练功的时候跌的。” 冷倩道:“你这话也就场面上说说罢了,谁还真信是你是跌出来的伤?”冷倩见柳思齐低头不语,接着道:“想来是被表哥三招两式打成了这样吧。表哥一年才来凝碧宫一次,半山上的地形你比他熟得多,你明知打不过,你怎么连逃都不会逃?” 柳思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冷倩教训他的话,他一句句听在心里,觉得她说的处处属实。上午王云山要与自己比武,自己确实是连躲都没有躲掉,如今被冷倩挑明,他只觉得羞愧非常。 冷倩又道:“凝碧宫的弟子入门要爬几个月的石阶,自然有他的道理。江湖上高手众多,凝碧宫武功再强,也不可能百战百胜。遇到比自己强的对手,你连逃命的功夫都不会,还指望能报仇吗?” 冷倩说得话句句掷地有声,羞得柳思齐满脸通红,他又不愿意在冷倩面前表现的软弱,便道:“逃命的功夫我自然会练,如今你也不看管我练功了,便不用你操心。” 冷倩冷哼了一声,道:“我操心得了什么?你报不报得仇,跟我没有关系。饭是一口一口地吃,武功也得一招一式地练。芸儿让你练一刻歇两刻,你照做好了,三年之后你可别跪着求人给你报仇。” 柳思齐听得冷倩这么一说,心里只觉得火气上涌,道:“你不要瞧不起人,我练上三年的功夫,还不知道谁比得过谁呢!” 冷倩乜斜着看了一眼柳思齐,便转身走了。柳思齐心里愤怒,虽然冷御风说他今天可以休息半日,可是冷倩的话一直在他心里回响,他觉得越来越不是滋味,索性找了个人带自己下了山,没有芸儿监督,他自己在半山上练了起来。 练了大半日,柳思齐见天色渐晚,上山下山的人也渐渐少了,他算了算今天练功的数量,已经比平日里多出了许多,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每天都能像今天这样的效率,练上三年就算不能武功大成,也不至于被王云山这样的人欺负了。 柳思齐如此想着,肚子里却开始敲锣打鼓起来。芸儿不在身旁,没有人提醒他要去吃饭,他停下来才感到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柳思齐抬脚往山上走去,走到凝碧宫的山门口,见药房的湖生一闪过去,他心想正好可以抓住湖生让他带路,于是便喊道:“湖生,你等一下我!” 湖生似乎没有听到柳思齐的声音,只是自顾往前走,柳思齐觉得奇怪,四下里没有别人,柳思齐担心自己乱闯迷路,于是便跟上了湖生,想着等走近了吓他一吓,便没有出声。 湖生走得极快,柳思齐跟了许久都没有跟上,索性想着不如喊他一声把他叫住,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忽然另一边闪出了一个人影拉了湖生一把,湖生回头看了看,柳思齐怕被他看到自己跟着他,连忙躲在了一根柱子后面。湖生见身后无人,便和那人进了一个房间当中,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关上了房门。 柳思齐好奇那人是谁,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悄悄地捅破了窗户,往里偷瞄。柳思齐见那与湖生见面的人穿着蓝布袍子,手拿折扇,正是今天上午与自己为难的王云山。 柳思齐一惊非小,湖生只是凝碧宫配药房的一个家丁,他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在跟王云山做什么密谋。可是湖生和王云山说话声音极小,柳思齐几乎贴在了窗户上,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在外面偷听了一会,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站起身子正准备离开,突然一个重物打在了他的头上,柳思齐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星,顿时眼前一晕,不省人事。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柳思齐眼前一片漆黑,他将眼睛闭上了,又睁开,还是一片漆黑,鼻端还飘散着浓烈的药味。他的双手双脚都是自由的,可是眼前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柳思齐心头一凉,心想莫不是有人戳瞎了自己的眼睛?他四处摸了摸,触手尽是麻布口袋,里面装满了东西。他心头微微放宽,想着这里可能是一处存放货物的地方,只是没有灯光自己才看不见。柳思齐脑袋冲着上方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吗?”喊了数声,没有人回答他,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 柳思齐心里一惊,心想:“此处若是没有人来,我岂不是要死在这里了。”他如此一想一下子心跳加快起来,腿也吓得发软。他四周摸索着,这个存放货物的地方空间极大,到处飘散着药材的怪味。柳思齐摸了摸一个麻袋,硬邦邦地被塞满了小块的东西,里面放的显然都是药材。 柳思齐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撞见王云山与湖生私下见面,然后不知被谁打晕,醒过来时便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他一想到湖生,又摸到了手边的许多药材,忽然想到芸儿今天才告诉过自己,凝碧宫人多,存放的药材也多,想来此处就是凝碧宫里存放生药材的地方了。如此一想,柳思齐心里又有了一丝希望,只要配药房的人前来取药,肯定就会发现自己,到时候自己就能获救了。 可是柳思齐又转念一想,配药房取药一定有固定的时间,如果这十天内都无人来取药,自己岂不还是会死在这里。他一想到此节,心里又是一阵绝望,自己身边都是各种药材,也没有水,如果真的是十天之后再有人来,自己只怕已经是一具被药腌透的干尸了。 柳思齐四处摸索着,希望能够找到出去的门。可是这个储物的地方设计极其古怪,看不到一丝外面透进来的光亮,柳思齐摸索了半天,摸到的要么是麻袋,要么是凹凸不平的墙面,竟然找不到一处出口。 柳思齐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心里一片空白,他没有想父母和妹妹,也没有想舒州渡少女,更没有想到冷倩芸儿这些人,他只想到自己竟然要在这个地方断送一生,不知是悲凉还是讽刺。柳思齐脑袋向后一仰,抵在了墙上,墙壁的冰凉透着衣服传到了他的后背上,哀叹道:“原来我竟然是要在这个地方饿死吗?” 中午饭因为王云山的缘故,本来就吃得不多,下午因为冷倩的话发狠练了一下午的功,柳思齐这时又没有吃晚饭,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他摸了摸周围,都是麻袋装着的生药材,别无他物。 柳思齐灵机一动,心想:“这药材本来就是可以吃的,不如就吃药充饥?”可是转念一想:“不行不行,我又没有学过药理,这里的药我都不认得,若是吃了相冲的药物吃死人可怎么办。”他想来想去,忽生一计:“我找一麻袋可以嚼得动的药,然后只吃这一麻袋里的,不就不会药性相冲了吗?” 如此一想,柳思齐心里又起了指望,他赶紧站起身来,摸索着身边的麻袋,搬到身前用力扯开,拿出一小片尝尝硬度和滋味。柳思齐连尝了好几袋药材,要么硬如老树皮,无法嚼动,要么就是苦如胆汁,无从下咽。 柳思齐又搬下来一袋药材,拆开来尝了尝,这种药材是一个个硬硬的小方块,吃在嘴里口感有些像风干了的老萝卜,有些苦涩,但也可以勉强下咽,回味过来竟然还有些甘甜。柳思齐决定就吃这一包药材,为了区分,他将其他几个麻袋踢得远远的,只将这一袋贴着墙,放在自己的身边。 柳思齐嚼了几口“老萝卜”,肚子里也没有那么饿了,心神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怕到处走动找不到方向,于是贴着墙壁躺了下来,准备休息一会。柳思齐和衣而卧,左手正好贴在墙上,他觉得无聊,手指顺着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痕迹摩挲着,墙壁上这些痕迹甚多,触手即是。柳思齐摸着摸着,突然觉得这墙上的凹痕有些诡异,伸出右手摸了摸,竟然摸出了一个“安”字。 柳思齐一下子坐了起来,登时睡意全无。他双手在墙壁上摸索着,墙壁上的凹痕大概只有一人多高,柳思齐伸直了胳膊再往上摸时,就已经没有了。显然,这些凹痕是之前一个身材不高的人以某种方式刻在墙上的。柳思齐顺着这些凹痕摸到了墙角处,最靠墙角的凹痕只有一小部分的墙面上有,其余部分则是光滑的墙面。他顺着墙角摸索着,凹痕组成的文字隐约可识,正是“夏侯家训”四个字。 柳思齐心中大奇,想道:“为何会有人将家训刻在此处?何况凝碧宫世代都是冷家的产业,为何刻的却是夏侯家训?”他仔细一想:“莫不是冷倩的妈妈娘家姓夏侯?”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立刻就想到了王云山既然叫冷御风“姑父”,那冷夫人娘家定然是王家,而不是姓夏侯的。 “诸事父母,自大舜至今,称孝子者,班班可考,步武甚难。”柳思齐往前摸索着,他努力地想认出摸出每一个字,可是有些字笔画甚多,笔迹也有些古怪,柳思齐摸索了许久,认出几个字。他只觉得这些字间架结构和字帖上的字体颇为不同,少时练习写字时,先生总教写字要横平竖直,撇锋捺脚,上下形高,左右体宽,可是这墙壁上的字结构凌乱,只勉强可以识别得出。 柳思齐手指顺着这些凹痕划过,心里也在默默想着笔画走势,不知为何,身体里竟然有一股气流也跟着自己的心意,按照笔画的走势顺着经络游走。柳思齐摸索完一行字,那股气流也随着最后的笔顺归入到丹田气海,他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呼吸畅快了许多。 但凡江湖上的功夫,都有内家和外家之分,内家修身养性,学的是吐纳呼吸,化存内力之法,而外家功夫学的则是各种掌法拳法,斧钺刀剑。柳思齐之前学过的内家心法颇少,柳家刀又以外家功夫见长,之前只有康广英和冷御风教过他一些简单的呼吸吐纳的要诀。 柳思齐摸索着墙壁,只知道墙壁上的字体难认,殊不知这墙上的凹痕暗合这一套极其厉害的内家心法。当年刻字在墙上的人,将每一周天的运气之法刻为一行,柳思齐摸索过去,内力便在身体里运转了一个周天。他自己被困斗室,心无旁骛,又加上对武学本无追求,反而随心所致,得此内功之精髓。 柳思齐摸了一行字,就觉得难认之极,可不知为何身上反而轻快得多了,人也有些精神了。他只当自己是吃了麻袋里药材的缘故,也不以为意。暗室不见一丝光线,柳思齐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他想到自己练完功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下来,此刻也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柳思齐又怕不记得今天摸到位置,于是又顺着墙躺了下去,贴着墙角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