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柳的这一番话不仅让叶冰惊的说不出话来,也让周围一干人等瞠目结舌。花叶柳也顾不上关着的其他“肉猪”,喜极而泣地拉着叶冰就往外走。 叶冰的脑子转得飞快,默默地思索了一下花叶柳与自己认亲的原因。刚才赖文政说自己是从金国皇宫里被当年的七人劫出来的,眼前的这位花老板就立马认定自己是她的女儿了,那么这里的理由就只有一个,当年行刺完颜亮未果的七人,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小姑娘并不是金国公主,而是出于某种原因出现在皇宫中,眼前这位花老板的女儿。 叶冰很清楚自己的家世,父母生前都是佃农,她自小长在湖州,从小到大连淮河都没见过,哪里去过什么金国。可是与琅琊派的其他非富即贵的同门相比,自己又确实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一个父母双亡的佃户之女无人引荐,又何德何能可以拜在琅琊派掌门人的门下。王姬月当众揭穿所谓“身世”,很难讲全是为了掌门之位而故意陷害,她自己十有八九也对叶冰是金人这件事深信不疑。 可是花叶柳的女儿究竟是谁,十年过去了,是不是还存活在这个世上,叶冰一点也不知道。可是眼下花叶柳认定了叶冰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叶冰知道此刻自己身处险境,如果不是赖文政信口指证,弄巧成拙,自己是万万没有脱身之策的。既然花叶柳认定自己是她的女儿,叶冰心里打定了主意,为今之计便要将错就错,伺机逃走。 花叶柳紧紧的攥着叶冰的手,心情有些激动,手一直在颤抖,生怕一松开,叶冰就跑了。她拉着叶冰走出地牢,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院子四周的屋子前都点起了灯。叶冰想起方才花叶柳说此处的灯油都是人油炼成的,只觉得头皮发麻。 花叶柳带叶冰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叶冰四下看了看,跟前面破败的荒山小店相比,这间屋子的装饰却是极其的雅致。花叶柳拉着叶冰,让她坐在了床榻边上,说道:“我给你看些东西。”说着打开了梳妆台旁边的一个一人半高的红木雕花衣柜,从里面取出了一大堆花里胡哨的绫罗绸缎做的衣服。 这些衣服放了整整一个三层高的衣柜,每一件都叠得非常整齐。花叶柳一边将衣服平摊在床上,一边对叶冰道:“之前你在宫里,我每年都要送很多衣服,可是后来你不见了,我还是每年都会给你做衣服的。”花叶柳拿着一件小小的裙子,道:“这是给你八岁春天的时候做的,当时宫里来人说你不见了,我都还没来得及把衣服送过去。” 花叶柳不厌其烦地给叶冰指出来哪一件是什么时候什么季节穿的,从八岁开始,花叶柳每年依然要给自己已然失散的女儿做上春夏秋冬全年的衣服,十年过去了,这些衣服竟然填满了整整一个衣柜。 叶冰看着花叶柳脸上难以掩盖的开心,又是可怜又是心酸。叶冰自见到花叶柳的那一刻起,认定她便是那个装神弄鬼,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想到那日范如月喋血当场的惨状,自己因此被迫离开滁州,心里对她自然是恨之入骨。可是现在叶冰看着满床的衣服,心里虽然努力提醒着自己花叶柳的所作所为,方才的那一股子怨气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叶冰自幼没有双亲的照顾,到了琅琊派之后,同门兄弟姐妹每季都有家人送当季的新衣来穿,而自己只能穿师父从家中拿来的旧衣服。叶冰从小痴迷武学,虽然身边的同门也有些闲言碎语,可她也不以为意。如今花叶柳突然把这么多衣服摆在她面前,告诉她都是这十年来专门为她准备,却没能穿上的衣服。叶冰知道自己只是假冒身份,哄骗花叶柳,可是花叶柳的这般做法,不知为何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中虽始终不肯承认,却又始终存在的隐痛和缺口。 叶冰强迫自己收回心思,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人杀了辛夫人还杀了柳思齐的妈妈,不能对她心软。”正想着,花叶柳拿起了一套绣着秋海棠的衫裙,对叶冰道:“这是前段时间刚给你做的,你试试看!” 叶冰没有拒绝花叶柳的好意,便将那一身衣服试穿在了身上。这一身衣服面料华贵,做工精细,穿在叶冰身上竟然出奇不意的合身。 花叶柳笑道:“我就知道尺寸不会错!”她仔细的看了看叶冰,叹道:“小嫚现在真是好看,比我年轻的时候还好看!” 叶冰尴尬地笑了笑,这一身衣服面料柔软,轻如无物,可穿在她身上却让叶冰感到说不出的不自在。花叶柳执意不让她脱下,她也只好作罢。叶冰想着自己随身带着的竹箫还有铁扇,有些不放心,问花叶柳道:“我带在身上的竹箫和铁扇在什么地方,你们没给弄丢吧!” 花叶柳道:“你不用担心,下人们肯定都给好好收着呢!”又拉着叶冰的手道,“小嫚,你饿不饿,咱们一起吃饭去,等吃了饭,我就让人把你的那些小玩意儿给你送去。” 叶冰一听到“吃饭”二字,一下子又泛起了恶心。花叶柳也没有在意,径直地拉着叶冰往外走去。花叶柳方才就吩咐了手下准备饭食,此刻早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叶冰被花叶柳摁坐在桌边,眼前摆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巨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食物。 叶冰被惊得一愣一愣,这种“食前方丈”的阵仗,自己只在书中读过,哪成想此刻竟然在眼前变成了现实。这一张大桌子上,左边摆了五十四道各色素菜,右边摆了五十四道各色荤菜,自己手边还放了各色果子蜜饯和清酒茶水。 花叶柳连忙给叶冰夹了红曲烤鸡的鸡腿,放到了叶冰的碗中,道:“小嫚,你今天中午肯定也没有吃好,晚上就多吃些。” 叶冰本来还有些食欲,可是花叶柳随口提了中午饭,还往叶冰碗里放了一只烤得红彤彤油腻腻的鸡腿,叶冰实在是忍不住地想起了中午人肉包子里那滋着油,还泛着粉红色的肉馅。她再也无法忍受胃里翻江倒海波浪滔天,捂着嘴跑到了一边,扶着墙呕起了酸水。 花叶柳见叶冰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样子,连忙上前去,关切道:“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转过头来对手下道:“你们别站着了,快去找大夫,快点!”众手下哪敢不从,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走。 “不用了!不用了!”叶冰连忙叫住了要去请大夫的人,花叶柳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叶冰吐了半天,终于缓了过来,对花叶柳道:“把荤菜都撤了,实在是见不得。” 花叶柳连忙叫人把荤菜都撤了下去,扶着叶冰坐了回去,拿了些茶水给叶冰漱口。叶冰漱了漱口,觉得胃口稍微回转了一些,不那么恶心,又喝了些清茶,才觉得好得多了。 叶冰吃了一些素菜,又喝了几口素汤,肚子里略微有些饱了。花叶柳一直盯着叶冰看,也不动筷子。叶冰被盯得难受,转头笑了笑,也给花叶柳夹了些菜。花叶柳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拿着碗筷,欣喜非常。 两人正吃着饭,忽然听见嘈杂声传来,叶冰侧耳细听,似乎是有很多人在门外似的。她正疑惑着为何这大晚上的,荒郊野岭处有这些不要命的人,这时店小二从外面跑了过来,对花叶柳道:“花老板,寿春府的孙书吏带人来了,您见还是不见?” 花叶柳眉头一皱,放下了碗筷,道:“见!你多叫几个人,前面带路!” 店小二应声连连,急忙下去清点人手。花叶柳对叶冰道:“娘去处理些事情,你慢慢吃饭。” 叶冰点了点头,花叶柳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去。叶冰又吃了一会,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也放下碗筷去找花叶柳去了。 叶冰出了临淮客栈的大门,只见外面灯火通明,花叶柳刚带着十几个壮汉站在门口站定,而门外则有一队穿着官府兵勇衣服的人,排头都举着火把,少说也有三四十人。领头的两人骑着马,其中一个是武官打扮,穿着一身战袍,腰间还跨着大刀,另一个则是文吏打扮,头戴方巾,身材有些干瘦,想来就是方才店小二所说的孙书吏了。 叶冰悄悄地站在花叶柳身边,花叶柳见她来此,轻声问道:“你怎么来这里,快回去!” 叶冰摇了摇头,道:“我要跟你一块!” 花叶柳看了看叶冰,展颜一笑,也不再赶她走了。那孙书吏见花叶柳到此,连忙下了马,走到花叶柳面前,行了一礼,道:“花老板,财源广进啊!” 花叶柳也是一抱拳,道:“有什么事情孙书吏就直说吧!” 孙书吏看了看身后骑马的武官,对花叶柳道:“这个是从金国来的宗茂大人。”说着压低了声音,“今天有一位金国的大人在寿春府游玩,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就想来问问花老板有没有见到。” 花叶柳细眉一挑,道:“我这荒郊僻岭,八成是没看见。这位大人长什么样啊?” 孙书吏比划道:“大概这么高,这么壮,大鼻子大眼的,”他想了一想,又补充道,“随行应该还有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