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当中最先醒过来的是赖文政,他转醒之后,看了看四周,见王姬月躺倒在不远处,慌忙挪了过去,掐了掐她的人中。王姬月幽幽转醒,见赖文政就在自己身边,问道:“这是在哪里?” “咱们着了别人的道儿了。”赖文政说话间,叶冰和乌林答也都醒了过来,柳月影见乌林答醒了过来,赶紧往他身边挪了挪,乌林答见此处阴暗潮湿,大叫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乌林答喊了数声也无人答应,赖文政道:“你别叫了,我们是遇上黑店了,身上的钱财全都被洗劫了。” 赖文政这一句话,众人连忙查看自己随身带着的物品,叶冰摸了摸身上,果然钱财和竹箫都不见了,好在金印贴身放着,还没被人劫走。 赖文政冷笑道:“他们还算有点良心,没把我们衣服都扒了……”说着,想起王姬月还在身边,只觉得自己说话失态,连忙住口。 叶冰调整了一下坐姿,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尸体腐败的腐臭气息。关押自己的地方,有许多蝇虫,绕着昏黄的灯光飞来飞去。 叶冰侧头一看,她和王姬月还有赖文政关押在一处,中间横隔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旁边露出了好几条粗粗的锁链,那东西似乎还有气息,是个活物,可是分不清是人是兽。 王姬月一眼就看见了叶冰与自己同关在一处,可是她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什么东西,看着体型,一人大小,似乎是豢养的动物,但不知是什么习性,若是自己不小心惹恼了它,吃亏的只怕还是自己。 叶冰看着赖文政,想到那日在琅琊山,他在背后偷袭之事,心里本有不甘,道:“赖帮主,这背后暗算的事情,不是贵派最擅长的吗?怎么今天也在阴沟里翻了船?” 赖文政听叶冰这么一说,也不生气,笑了一笑道:“叶掌门,呀,我说错了,叶小姐,我忘了你已经不是琅琊派掌门了。你与其在这里嘲讽我,还不如想想怎么出去?” 叶冰道:“我当然想出去,还得有一个万全之策,要是我们联手,那我出去了,你们也出去了。想想你们之前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可真不想放你们出去。” 王姬月冷笑道:“你这蛇蝎心肠的金贼,大不了就一起死了!” “金贼”一词一出,乌林答从对面瞪了这边一眼,王姬月看到了乌林答,冲他道:“这个人是你们海陵王的女儿,你看看像不像!” 乌林答一听此言,忽然之间十分愤怒,冲着叶冰吼道:“她说的是真的?” 王姬月不知道完颜亮与乌林答氏的恩怨,只当叶冰和乌林答都是金人,所以随口一说。原来金国当朝皇帝完颜雍还是东京留守时,海陵王完颜亮曾经觊觎其妻乌林答氏的美色,要求其入宫为人质。完颜雍不敢得罪,只能将妻子献上。没想到乌林答氏在进宫前夜自刎殉节,并留下绝命遗书,嘱咐完颜雍卧薪尝胆,血债血偿。后来完颜雍发动政变,在辽阳拥兵称帝,完颜亮则南下侵宋不成,死于军中哗变。而之前死去的那位乌林答氏,正是眼前这位不肯让人叫名字的都统乌林答元奇的姑母。 乌林答一听说叶冰是完颜亮的女儿,眼睛都红了起来,须发戟张,他本来就面带凶相,如此更是可怖。对面的三个人看着乌林答这个样子,都有些心里发怵,叶冰小心翼翼地道:“我不是金人,也不是完颜亮的女儿。” 叶冰这话刚一说完,同关在一处的那个活物,突然动了一动,似乎是伸展了一下四肢,还发出了“嗬,嗬”的低吼。可它这么一动,一下子从身上四下飞出了几百几千只小飞蝇,嗡嗡直响,伴随着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叶冰,王姬月和赖文政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伏在地上,过了好大一阵子才敢抬头。叶冰看了看那个活物的身上,似乎有好几处被铁链磨破的伤口,这些伤口都已经化脓溃烂,有的上面爬满蛆虫,有的已经腐烂得深可见骨,没有一处完整的皮毛,登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忽然众人头顶上想起了“笃笃笃”的脚步声,众人更是不敢出声。那脚步声似乎是好几个人,由远及近,叶冰听着声音,意识到自己和其他五个人都是被关在了地下,那头顶上的脚步声从一边到了另一边,开始变成了“吱呀吱呀”下楼梯的声音。 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地下的入口处,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不是让你们抓到人都按老规矩办了吗?都给剐干净了,肥的炼成灯油,瘦的切成臊子做包子,骨头留着炖高汤!你们照办就是,找我做什么!” 这女子开口说话时,柳思齐就觉得声音极其耳熟,可是没等他细想,就被这说话的内容吓得魂飞魄散。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惊恐不已,方才只有叶冰吃素没有吃包子,其余五个人或多或少都吃了些。如今告诉他们,吃的都是人肉包子,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柳思齐方才饿得极了,吃了很多,听了这话,扶着墙就吐了起来。他这一吐,其余吃了包子的四个人也都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牢房”外又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叶冰听得清楚,这说话的人正是方才招待客人的店小二,只听他道:“花老板,您还是去看看吧,里面好像有金人,不敢轻举妄动。” 那叫“花老板”的女子道:“金人就金人!送上门来的肥猪,管他从哪来的!” 可是花老板虽然这样说,脚步却是往“牢房”里走来,柳思齐抬眼一看,登时呆住了,花老板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身红衣,身材妖娆袅娜,皮相虽有些微微衰老,却仍是妖冶,可是柳思齐并不是惊于她的美貌,而是花老板的样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日在汉口镇的雨夜,正是这位叫花叶柳的女人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柳思齐一下子冲了上去,贴在“牢房”的栏杆上,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花叶柳一见柳思齐,微微一愣,忽然脸上笑开了花,道:“幸好我还来看了看,原来是思齐侄儿,好久不见!” 叶冰见到花叶柳一声红衣的背影,也是一惊,她认得出来,正是那日在辛家家宴上行刺,打脱自己的铁扇,误杀范如月的红衣“女鬼”。她听得花叶柳叫柳思齐“侄儿”,也不知其中有何隐情,只得冷眼旁观。 王姬月和赖文政见花叶柳和柳思齐认亲,心里大叫不好,二人都与柳思齐有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花老板八成是要帮自己侄儿的。谁知花叶柳吩咐手下道:“我这侄儿细皮嫩肉的,别让他一时就死了,今天剐一条胳膊,明天剐一条腿,让他慢慢死。” 柳思齐听了这话,大叫道:“你这贼婆娘!谁是你侄儿!杀母之仇还没有报,我不会轻易就死的!”柳思齐一直叫喊着,对面的活物喉咙当中也发出了更大的声音,似乎是嗅到了食物的气息,花叶柳看了对面一眼,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柳思齐的喊叫。 柳月影因为柳思齐方才嘱咐不要在别人面前与自己相认,一直没有说话,此番听到这人肉包子店的老板要虐杀柳思齐,一时手足无措,吓得只顾流眼泪。 花叶柳显然不知道柳月影与柳思齐的关系,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直接走到了乌林答跟前,看着他问手下道:“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金人?” 店小二道:“是的。”说着双手捧着之前乌林答佩戴的腰刀,递给花叶柳道:“这个是从他身上找到的腰刀,似乎是个挺有身份的人的。” 花叶柳接过腰刀,仔细看了看,那腰刀上刻着龙凤图案,刀柄上镶嵌着七颗红宝石,刀鞘的正反面也各镶了半颗拇指头大小的珍珠,显然十分贵重。乌林答冲着花叶柳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姑姑可是乌林答昭德皇后,你要是杀了我,我姑父派上几十万大军就能把你这弹丸之地给踏平了!” 花叶柳乜斜着眼睛看着乌林答,微微点头道:“这么说你还是金国的皇亲国戚咯?” 乌林答冷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我劝你早点把我放了!” 花叶柳微微一笑,道:“皇亲国戚当然金贵,我们自然要好好对待。”说着吩咐了手下道:“这位乌林答大人,回头把他的皮生剥下来,既然是皇族贵戚,他的人皮不能有一点损坏,我还想用这皮做几件乐器呢!” 手下听得花叶柳吩咐,连忙应允。乌林答哪知花叶柳竟然不买自己的账,狂怒不止,吼道:“你会后悔的!你这宋猪!迟早要给我陪葬!” 花叶柳冷笑了一声道:“我给你陪葬有什么不好?你不是皇亲吗?金人要杀,金人皇亲更要杀!” 赖文政听得花叶柳这一句话,语间似乎是对金人皇室很是憎恶,连忙道:“这还有一个!姓完颜的金人!” 花叶柳一转头,赖文政指着叶冰道:“就是这个人!她爹是完颜亮!她是金国公主!从皇宫里出来的!” 叶冰一愣,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又被赖文政在背后摆了一道,猛地站了起来,怒道:“赖文政你这小人!” 赖文政道:“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你要否认吗?” 叶冰有些激动,对花叶柳道:“花老板,你不要听这个人胡说,我根本不是金人,也不是金国公主!” 花叶柳看了看叶冰又看了看赖文政,问赖文政道:“你说她是金国公主,怎么跑到荒山野岭来了?” 赖文政道:“这个人自小在琅琊山长大的,是十年前琅琊派掌门带人从金国皇宫里抢出来的!” 花叶柳似乎微微一惊,又问赖文政道:“带人?带的都是些什么人?” 赖文政细数道:“有漕帮的,巫山门的,浣花剑的,还有蓝田派,采药山庄和汉阳镖局。”说着又一指叶冰道:“这些前辈英雄,都被这个金贼给杀了!” 叶冰辩解道:“花老板,你不要听他胡说,我根本不是金人!我也没有杀人!” 花叶柳语调似乎有些微微颤抖,问叶冰道:“你说你不是金人,你父母在什么地方?” 叶冰低下了头,想了许久,如实道:“我四五岁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可我不是个浑人,是不是金人,我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花叶柳一听这话,连忙指着叶冰,对手下道:“你们快,快点,把她给我带出来!”她这一吩咐,店小二慌忙打开了“牢房”的门,一下子进去了四五个壮汉,跟抓小鸡似的把叶冰提溜出来了。 赖文政与王姬月对视了一眼,心想叶冰此番定是在劫难逃了。花叶柳走到了叶冰的跟前,抱着她的双肩,盯着她的脸庞仔细端详。叶冰被花叶柳有些奇怪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心里也不知道花叶柳是什么心思,眼睛只好到处乱看。 花叶柳看了她许久,喃喃道:“像,真是像。” 叶冰奇道:“像……像谁?” 花叶柳似乎有些激动,眼睛里含着泪水,她抚摸着叶冰的秀发,道:“我都不知道你现在长这么好看,你现在真像你爹!” 众人一听,心里都是奇怪非常,花叶柳像是有些疯癫,用衣袖给叶冰擦了擦脸,又给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叶冰不明所以,有些受宠若惊,犹疑道:“花老板,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花叶柳双眼含泪看着叶冰,柔声道:“小嫚,我是你娘,你是我女儿,还能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