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虞收拾妥当，让小丫鬟找来近几天的报纸来，小丫鬟应了，没一会儿就给蒋虞寻了来。　　蒋虞寻着滨州和谈的专页找，一字一句的细细读来，嗯，还好，滨州和谈的不是爹爹。　　蒋虞又问小丫鬟有没有见到绿腰，小丫鬟摇了摇头。　　蒋虞无力的摆摆手，终是没了心思在询问什么，在土匪手上缺衣少食，又要做活，昨天又跑了半夜，如今虽说在顾希炜手里，但到底顾希炜只是胁迫爹爹去滨州和谈，而今滨州和谈已有安排，顾希炜没任何理由对自己不利的，许是到了安全地方，蒋虞神经放松，终于抵不过倦意，喝了碗汤，沉沉的睡了过去。　　蒋虞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蒋虞梳洗一番后，换了一身浅黄色的百褶裙，细细的搭了一身浅蓝色的上衣，戴了一枚银镯子，细细梳理了长发，配上支白玉兰花簪子，吃过颇为精致的早餐，蒋虞欣欣喜喜的想着待会儿去看周祎华。　　蒋虞扶了小丫鬟的手，当即要去明耀居。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生生阻了蒋虞的路，没错，便是顾沂炜。　　顾沂炜的明光居竟是顾公馆的最中央，无论去顾公馆的哪里，都会过明光居，明光居却又以水而建。　　顾沂炜换下军装，又是一身黑色西装，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庄重的革履西装，偏穿在顾沂炜身上，总是显出三分邪气，五分轻佻，斜斜的倚着躺椅，捏了鱼食，在那喂鱼。　　蒋虞紧皱柳眉，用力扯着手中的帕子，怎么又遇见这玩意儿？　　顾沂炜轻挑眉，随手往蒋虞身上丢鱼食，毫不掩盖笑意:“酱香鱼，吃点鱼食，哈哈。”　　那顾沂炜离得还是有些远的，鱼食只滚在蒋虞一米开外的地方，蒋虞撇撇嘴，心下还想着去看周祎华呢，也不想和这玩意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还没等蒋虞走七八步，头皮已经一麻，蒋虞柳眉倒竖，喝骂道:“顾沂炜，你做什么？”　　顾沂炜笑的张狂，欠揍道:“揪你头发啊。”似是为了配合口中的话，一抓，竟已有好几根青丝脱离头皮，到了顾沂炜手上。　　蒋虞死死瞪着顾沂炜，这玩意真讨厌。足足瞪了顾沂炜一分钟，蒋虞扭了头便要走。　　顾沂炜随手抓了蒋虞的左手，蒋虞倒竖柳眉，右手死命的去抠顾沂炜的手，嘴中恶狠狠的:“你做什么，放手。”　　顾沂炜呵呵一笑，凑到蒋虞耳边，戏谑道:“我偏不放。”　　这厮真无赖，蒋虞只感觉肺要炸了，偏又不如他气力大，手还给他紧紧攥着，蒋虞也顾不得什么，右手抓起顾沂炜的手，“吭哧”就是一口，蒋虞下嘴着实狠，足足咬了顾沂炜一分钟。　　“嗷嗷”顾沂炜没形象的叫着，另一只手死命抠着，蒋虞只觉得右颊微疼，哦，原来是撞到了顾沂炜的手腕子。　　蒋虞咬了顾沂炜一口，甚是开心，哼，看你还惹我？我可是下死力咬的，出牙印算什么，我可是舌头感觉到血腥味才松口的。　　蒋虞快意的和小丫鬟去了明耀居，再进明耀居前，又让小丫鬟给自己理了发丝。　　蒋虞推开门，便是这幅情景，周祎华一身月白中衣斜倚软榻，神色悠闲，轻轻擦拭着枪，阳光撒下，周祎华身上似有光芒。　　蒋虞笑嘻嘻的奔了过去，坐在软榻旁的秀墩上，用细白的手指戳了一下周祎华的臂膀，软软唤道:“周祎华？”　　周祎华轻轻拧眉，“嗯”，头也不抬，继续擦拭着手中的银色德国造勃朗宁□□。　　蒋虞微微瘪瘪嘴，托着腮帮子，两只清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一动不动的看着周祎华。竟这样就过了一个上午，岁月静好，就是这个样子吧。　　否极泰来，泰极否至，正是如此吧。　　“周祎华，滚出来，和爷打一场。”　　蒋虞“腾”的从藤椅上坐起，柳眉倒竖，这玩意儿怎么又来了，刚才咬的那一口还不够顾沂炜消受吗？　　“喂，顾沂炜你来这里做什么？”蒋虞怒骂。　　顾沂炜似是没有想到蒋虞会在这里，盯了蒋虞一眼，冷笑道:“我道是谁，竟是只野鱼。”转口又喊:“周祎华，给爷滚出来。”　　蒋虞正要骂些什么，只听房门“咯吱”一响，周祎华满身寒气，踏着皮靴出来。　　顾沂炜立刻出招，握紧了拳，两脚开力，向周祎华袭去。　　蒋虞气极，全副心思都盯在周祎华身上，时不时剜顾沂炜两眼，周祎华大病初愈，这玩意儿又来寻不快活，真是混蛋。　　忽然，蒋虞狠狠剜向顾沂炜，竟是顾沂炜一拳打向周祎华嘴角。　　顾沂炜盯着蒋虞眼神，冷笑:“活该！” 更是一把拽了蒋虞的头发，蒋虞头皮疼得紧，死死瞪着顾沂炜。　　周祎华甫一出手，随手拦下顾沂炜，扣了顾沂炜的手腕。　　顾沂炜面目狰狞，一脚竟踢向周祎华膝盖，周祎华眉头也不皱，生生受了。　　冷笑着提醒蒋虞:“野鱼，你不知道你爹已经把你许给我了吗？”　　蒋虞“啊”的一声大张了嘴，惊呼道:“怎么可能呢？”　　顾沂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红纸，扔给蒋虞，蒋虞顾不得给顾沂炜抓着的头发，颤颤抖抖的打开那张烫金红纸，“顾府沂炜与蒋家阿虞”几个火红的烫金大字，灼的蒋虞眼睛都痛了。　　蒋虞似是脱了力般，跪坐在青石板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顾沂炜仍不死心，丝毫不掩怒气:“蒋虞，这明耀居不是你来的地方。”一声声打击着蒋虞的期望。　　顾沂炜强压怒气，一把抱起地上的蒋虞，大踏步而去。　　蒋虞死死盯着周祎华，只见周祎华伸出了右手，停留了半晌，终又无力放下。　　蒋虞何时看到过这么无力的周祎华，死命挣扎着，见肉就抓就抠，两只腿胡乱踢着，杏眼里全是泪，青丝散乱，实在放心不下周祎华。　　顾沂炜深吸一口气，终是忍不住，一记耳光又清又响，蒋虞左颊，瞬时通红。　　顾沂炜狠狠扔了蒋虞在一个石凳上，面目狰狞，怒骂道:“你以为蒋舒彦会把你下嫁给一个家奴吗？别忘了你腰上的三颗红痣。”蒋虞顾不得后背脸上的痛意，瞬间柳眉倒竖，他可以掌掴她，打她骂她都可以，可他怎么可以侮辱周祎华为家奴呢？　　蒋虞扬起右手，用了死力，又是一声脆响，顾沂炜右颊瞬间通红。　　顾沂炜狠狠捏了蒋虞的腕子，大吼着:“怎么，是我看过你的身子，还是我说那个家奴，你不乐意？”　　蒋虞强咽下气团，硬憋回泪意，一字一顿道:“他－不－是－家－奴。”　　顾沂炜忽地放声大笑:“蒋虞，你说不是就不是吗，白纸黑字的卖身契，你能否认吗？就算是民国，我顾家的家奴，哪个敢不认？”　　蒋虞瞬间脸色苍白，难道，真的，周祎华是家奴？　　忽地，蒋虞瞥见一身灰色军装的衣角，蒋虞脸色大变，死命抠开顾沂炜的钳制，一瘸一拐的冲灰色衣角消失的方向跑去。　　顾沂炜死死攥住蒋虞的手臂，一挥手，几个粗壮的丫鬟一扑而上，死死钳制住蒋虞。　　顾沂炜恶狠狠的抬起蒋虞的下巴，寒着声:“酱香鱼，最好安分些，你当爷愿意娶你？”　　顾沂炜一挥手，一个仆妇背了蒋虞就走，更有好几个仆妇环围着蒋虞。　　竟还是媛华居，一如清晨离开时候的媛华居。　　蒋虞心灰意冷，披头散发，只着一件白色云华锦寝衣，杏眼垂泪，痴痴望着明耀居的方向，期盼着某一瞬间闪过那灰色身影。　　小楼外，红绸开始飞舞，小丫鬟急手急脚的越发忙碌，任清泪划过，这是要嫁给顾沂炜了吗？这么快啊，哦，就这样罢，蒋虞自顾摇摇头，病怏怏的仰在软榻上。　　“蒋姑娘，少夫人来了。”门外的小丫鬟给蒋虞报着信。　　蒋虞懒懒的“嗯”了一声。　　熟悉的嗓音传来“阿虞，别这样。”　　蒋虞抱了郑淑慎的纤腰，埋首在郑淑慎怀里，哽咽道:“表姊，我终于是懂了，为什么当初你那般失魂落魄。”　　郑淑慎轻轻拍着蒋虞的背，温温柔柔的笑了:“傻阿虞，我宁愿你永远不会懂，你终究比我幸运。”　　蒋虞迷蒙着杏眼看郑淑慎，梗着白颈，撇着嘴:“表姊，我哪里比你幸运，明明都是一样的。”　　郑淑慎轻笑，随手拿了把象牙梳细细梳着蒋虞的发丝:“婚姻本就是合两姓之好，顾沂炜是顾希炜亲弟固然不错，周祎华也是顾希炜左膀右臂，对顾家来说，无论是顾沂炜还是周祎华，本就没什么差别，虽说周祎华身份差了点，但你去求一求舅舅也是可能的。”　　蒋虞杏眼顿时闪闪亮亮的，一把抢了郑淑慎手中的梳子，抱了郑淑慎的细腕，委委屈屈的:“表姊，还来得及吗，这不已经开始上红绸了吗？”　　郑淑慎轻轻拧了蒋虞腮边的肉，呵呵笑了:“谁说是你成亲的，这是少帅娶平妻呢。”　　蒋虞顿时嘴边绽开了花，懊恼的拍拍头“呀，是顾少帅娶平妻啊。”呀，怪不得表姊着一身暗红色镶银丝的旗袍呢。　　话一出口，蒋虞就后悔了，自己的表姊嫁过来还不过半年呢，这顾希炜就要另娶他人呢，小心翼翼的歔着自家表姊的脸色。　　搅着手指，嗫嚅道:“表姊，我错了，我不该不考虑你的。”　　郑淑慎倒也不在意，轻轻拉了蒋虞的手:“如此，阿虞到时候便陪我去见见那薛辉月罢。”　　呀，薛辉月，怎么这么耳熟呢，哦，是那个给蒋虞看脚踝的女大夫呀。　　八月十五，中秋节，对于顾公馆来说，也是顾希炜娶平妻之日。　　四处铺了红绸不说，那薛辉月一身正红婚服绣了彩凤，绘了祥云，颈上更是颗颗饱满的珍珠，那盖头下还不定是什么稀奇的宝钗宝簪呢？　　顾希炜从来都是军装革履的，何时穿过长衫，连和表姊大婚时都是一身军装的，偏这一身红色长衫，衬得顾希炜三分儒雅，似不是那么冻骨了，格外意气风发。　　礼官唱夫妻对拜的时候，顾希炜轻轻牵了嘴角，微不可察，蒋虞偏在那一瞬抬头，看了个清楚。　　之后，便是礼成，顾希炜不知为什么，竟格外高兴，任是谁来敬酒都是照喝不误。　　薛辉月的卧房，竟是一处叫做明华居的地方，精致丝毫不输明正居，三层两栋别墅，周围都是梅树，现下还没开花，只从旁处幽幽传来桂花香。　　闹洞房的时候，顾希炜偏偏唬了一张冷脸，恶狠狠的放声:“嗯？”　　吓得手下的侍从官都不敢再闹，一哄而散，蒋虞看着这些军装革履的侍从官，不禁眼里泛上泪意，鼻子酸酸的，当初他也是来闹顾希炜的洞房的，怎么今天不在呢。　　忽然，肩上传来一记轻拍，“阿虞，我在明辉居了，有空你来看看我罢。”　　蒋虞憋了满眼泪意，声音有些讷讷的:“表姊，你难受吗？”　　“不难受，还是薛辉月好福气，终究是我命苦。”一声轻叹，伴着槐香，轻轻传进蒋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