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楚莫言允许，一众人便是在刘云飞的带领下，闹哄哄地往公堂去了。　　　　却是刚走到门口，待看清里面的境况时，一堆准备要骂楚莫言“狼心狗肺”“知恩不报”的人全都愣住了，这是……　　　　此时，大家伙儿眼里看到的楚莫言虚弱又憔悴地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背靠着公案，脑袋无精打采地耷拉在一边，半阖的眼眸里全然一片黯淡、布满了血丝，苍白的面色带着些不正常的红晕，嘴唇更是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　　　　她整个人让人看着觉得风轻轻一吹就倒了，脆弱得像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为首的刘云飞率先反应过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蹙了眉头，问道：“大人你怎么了？”　　　　楚莫言死人般的眼珠子终于找回了焦距一般，微微抬头看向刘云飞，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是喉咙突然发出轻微的咳嗽音让她又吐不出一个字来。　　　　“咳咳……”　　　　众人就看着堂上的人捂着嘴唇艰难地咳嗽起来，鼻子吃力地扇动着，似乎呼吸都那般困难。　　　　瞧着她这番模样，刘云飞眉头蹙得更深，也不待她回复，直接一弯身毫不避嫌地将人抱在了怀里，转身看着身后一众来找茬的看客道：“各位已经看到，大人已是病成这幅模样，下官得先带他去看大夫，你们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不迟。”　　　　楚莫言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装得，这人心都是肉做的，大家伙再狠心，也不见得会去为难一个生病的人，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小声地议论了一番，没人站出来反对的。　　　　却是站在李老太爷身边的李氏突然站了出来，手里拐杖朝地上一剁，满眼怒意地瞪着刘云飞怀里的人道：“大家可别被这狗崽子骗了，他可是精得很，一天到晚就会装！我们昨儿见着他还好好的！”　　　　说完，李氏干净给身旁的媳妇儿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会意，立马也站出来说道：“就是，我们昨儿来的时候，见他人还好好地坐在院子里呢，他肯定是装的。”　　　　“放肆！公堂之处岂由得你们胡说？！”　　　　刘云飞冰冷的视线朝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身上一扫，两人便是吓得缩了脖子，抖着身子往后退去。　　　　刘典史身上突然爆发的冰冷气势教整个大堂都噤了声，大家望着这平日里素来不苟言笑、不讲私情的典史大人，心头的畏惧莫名又多增了一分。　　　　相较于楚莫言这个身份不清的县令来说，他们更忌惮这位油盐不进，从来都严肃着一张脸的典史大人。　　　　见着再没人站出来说什么，刘云飞抬步就要往外面走去，却是突然怀里的人动了动，他感觉他的手在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襟，脚上的动作一滞，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刘典史，你先放我下来，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能撑得住。”　　　　楚莫言本来想向大家解释的，却是拿视线的余光瞟了一眼周围，身子猛然一僵，这一个个的怪异表情是几个意思？反应过来，她看了一下和刘云飞两人的姿势，好似……两个“大男人”这般搂搂抱抱，有些太惊世骇俗了。　　　　刘云飞却是半点不将旁人的异色放在眼里，只低头看着她道：“既是这个时候了，你便莫要逞强，万事身子为重，待把病养好了再说别的。”　　　　说完，刘云飞便是冰冷着视线看向周围，“无以规矩不成方圆，今日谁若再敢在这里闹事，不论老弱，三十大板一个不少，死伤不计”。　　　　大堂一片沉默，人人眼色畏惧地看着刘云飞，不敢有半句反驳的话语。　　　　良久，带头的李老太爷才僵着面色站出来，看着他道：“那刘典史你就快些带他去看病吧，这莫言娃儿病成这样，还是先把病治好再说。到底不过家庭纠纷，老头子我觉得也没必要在他这般病重的时候逼着他给个说法。”　　　　众人都没看到的是，经冷风一吹，躲在刘云飞怀里烧得脸色愈加绯红的楚莫言却是唇角暗自一勾，精神却是突然好了些许，想不到这位王爷大人竟会为她说话，且这黑脸唱的恰到好处，待会儿她唱起红脸来怕是就顺利多了。　　　　这人啊，就是陋习难改，待有了对比、失去了，才知道别人对他的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又偷偷扯了扯刘云飞的衣角，想引起他的注意。　　　　刘云飞这种人精，自然一下子就感觉出了不对，瞬即低头，不解地看着楚莫言。　　　　楚莫言状似无意地与他眨了眨眼，虚弱着声音道：“既然这事儿……都拿到台面上来说了，若是此时不解决了……怕是我养病都养得不泰然，反倒养出心病来……本官既然允了大家来，便是打算给大家一个交代的……我这身子……”　　　　说到这里，楚莫言眼里终是闪过一抹明显的黯然，“已然这般，它要坏下去，就坏下去吧，人活一世，本来命有长短，我也不去强求了。”　　　　这话听来让人莫名心酸，只刘云飞皱着眉头不豫着面色看着她，“你就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　　　　却是这话一下勾出了楚莫言心头最脆弱的伤，眸子里情不自禁地起了水雾，话语里也带上了哭音，“本来就已经坏了……我能怎么办？”　　　　楚莫言有些奇怪，她本来是打算演戏的，却是刘云飞这么一说，她突然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难不成真是因为病了，人的情感阈值就会降低许多？　　　　“你……”看着将自己的脆弱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刘云飞心头突然也跟着揪了起来，这种感觉就似小时候自己的皇弟受了委屈在自己面前哭诉，自己心里生出的那抹心疼。　　　　整个公堂一下子安静得不得了，只余楚莫言小声的抽泣声，听在人耳里别般可怜。　　　　刘云飞只静静地抱着她，没有说话。　　　　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楚莫言划归到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不论是作为棋子，还是别的什么，他只知道他被别人欺负了，一看就受了诸多委屈，这让他心里除了怜悯心疼之外，就剩愤怒。　　　　他的人，可是能任由别人欺负的？　　　　刘云飞也大概猜出来了，楚莫言怕是想借这次生病作些文章，见着他情绪稳定了些，便是将她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她道：“你既是执意要这般，这次便破例由着你，但到底身子要紧，下不为例。”　　　　“嗯。”楚莫言低垂着脑袋，乖顺地点点头。　　　　见着他这般听话，刘云飞紧皱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了些，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见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众人不知为何心头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出来，这刘典史怎么看都是一副大家长的模样，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楚莫言抬头正好就看到站在大厅愈见怪异着神色看着他俩的众人，愣了愣，瞬即沙哑着声音道：“我身子素来不好，因中毒还未痊愈，又偶感风寒，今日这身子便有些不适，这副病容教大家看了笑话，还请海涵一二。”　　　　说着，她便是低头轻咳了两声，才又看着带头的赵李吴三家老太爷道：“三家老先生还请入座，既然今日事因我起，有什么问题，我定当一一答复。”　　　　这既然以后要与这三家打交道，那她姿态就要放正确，再不可想象以前那般。　　　　三家老太爷也不客气，听了话便一一寻了位置就坐，这次看着她的眼神，倒是没初时来时那般严厉了。　　　　赵老太爷还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道：“我说，莫言娃子啊，你这身子要紧不？还是赶快去看大夫再说吧？”　　　　楚莫言对他摆摆手道：“赵爷爷你有所不知，我这身子底子小时候就坏了，如今能过得一日便是一日；这现下也不差这一阵的折腾，死不了。”　　　　这般泄气消极的话教赵老太爷听来心酸地叹了一口气，想着适才她的反应，有些怜悯地看着她道：“莫言娃子啊，你给赵爷爷说说，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身子就弄得这么差了？不管怎样，得想办法治啊，你还这么年轻，可不要想不开啊。”　　　　楚莫言无奈地摇摇头道：“赵爷爷你有所不知，这与我的身世有关，我自小身子便弱，家里从来都是用好药吊着的……”　　　　说着，她却是沉默了。　　　　众人却是听得一惊，身世？　　　　他说身世的意思，难不成这孩子……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有些不可置信，最后，统统将视线落在了缩在一旁的李氏和刘氏身上。　　　　两个人被大伙儿看得莫名其妙，李氏跟着很是茫然地看着楚莫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楚建平当时将他带回来时可没说丁点别的，今儿这么一弄，她们也是震惊得很。　　　　“莫言娃子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旁的李老太爷也一时被这突然而来的信息给冲击到了，本来对楚莫言满满的怒意瞬时烟消云散，只是满是好奇不解地看着她。　　　　楚莫言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眸子里的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寞落，让人看来别般揪心。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　　　　直到一人的出现打破了这片僵局。　　　　“你们就莫要再为难言儿了，有什么冲着我楚建平来就好。”　　　　听着声音的众人转过身去，就看着楚建平跟着楚成风两人快步地向着公堂走来。　　　　穿过人群，步入大堂的楚建平就看着楚莫言一副病容强撑着坐在那里，看得他眼里发酸，心头也揪着痛，本是想上前去看看她具体情况的，却终是忍下了这股念头，转头，满带失望和责备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老母亲和媳妇儿身上。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言儿她一个孩子是无辜的，这么多年，却是无论我怎么做，言儿怎么做，你们就是揪着她不放，不光苛待她，处处与她为难，还坏她名声，如今就是我拿一只鸡去与她补身子，你们还要跑到公堂上来闹……你们还要教别人看多少楚家的笑话？”　　　　楚建平作为一个大男人，到底讲些颜面，如今看着老母亲和婆娘这般不懂事理，他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又是无力，站在这里很是觉得丢脸。　　　　李氏一时也被他说的来了气，反驳道：“平娃子，你什么意思？我们楚家白吃白喝养着他还不算仁至义尽？”　　　　楚建平却是冷冷一笑，“你么以为我们楚家算得上什么？以着言儿的身世，我们楚家给她提鞋都不配！你们这般对待他一个嫡出的世家公子，他们家没找你算账就算是好的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