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从头再来　　夜……云修么？　　　　楚莫言觉得，这个叫做夜云修的人，有时候看起来比自己更像个死人，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想，到底是历经了怎样残酷的修罗炼狱，才会将一个人眼里的所有生气泯灭得如此干净？　　　　他的眼里，她看不到悲欢，看不到喜乐，看不到半点属于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他就像是一个真正顶着人皮的恶鬼，冰冷至极，无情至极，世间万物，皆是无法入他的眼。　　　　一想到这毒谷里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被他绑来做了实验体无端殒命，她就心头发寒，这般情感淡漠的人，发疯起来，真是让人害怕。　　　　难道夜离央就任这他这弟弟，这般罔顾人命，祸害一方？他就不怕他夜家的天下毁在他手里？　　　　坐在藤椅上注视了那人良久，她才缓缓起身，抬眼看向他，沙哑着声音问道：“有事吗？”　　　　这大半夜的，他总不至于也是出来赏景的。　　　　却是那人只安静地站在那片浓郁的阴影里，一双似乎清明又混浊，冰冷得似死人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无声无息。　　　　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楚莫言也不再主动开口，便也毫无畏惧地迎视了回去。　　　　安静的夜色下，两人就这样隔着十步的距离，静静地对视着，似熟悉，似陌生，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夜浓更深，山间开始起雾，带着寒意的风穿林而过，吹在身上凉意透骨。　　　　经前几日的折腾，楚莫言的身子骨已是弱到了极致，在这寒气中站了片刻，她便是有些受不得了，正想转身回屋子避寒，却是突然听到一声细细的猫叫，抬眼看过去，就见着夜云修怀里的白猫跳下了地，然后轻巧着步子跑进了竹林深处，似是与她一般，受不住这夜深露重。　　　　楚莫言紧了紧身上随意披着的衣衫，正想回屋歇息去，却是突然喉头发痒，她不得不停下步子，压着嗓子轻咳起来，过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消停下来。　　　　体内的毒物失去平衡，身子一朝便得比朽木还脆弱，她没想到这片刻的寒意都受不住，情绪一时就变得低落烦躁起来。　　　　看她变得如此样子，有意思么！　　　　却是再看去时，适才那人所站的位置，已无了半分人影，只余几片竹叶簌簌落下，空落落地就似从来未有人出现一般。　　　　“给我站住！”　　　　她气急败坏地追过去，却是阴暗的竹林里没有半个人影，那人跟他怀里的猫一样，就那样走得无声无息。　　　　“混蛋！”　　　　“嘭”的一拳砸在旁边的竹子身上，她瞪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眼睛都开始发红，直到滚烫的液体从里面滚落而出，她才不甘心地收回视线，然后，像失去了神魂的木偶娃娃，她机械地走回院子中间，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无力的手，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咚”的一声，整个人就软在了地上。　　　　她以为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少有牵挂，就会足够强大，能平静面对一切，却是当真失去那个对她最最好的人时，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渺小懦弱。　　　　在真正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时，她才发现，自己多么无能。　　　　原来，以前的自己只是没有真正失去过罢了。　　　　如今，当自己真正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人时，才深刻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才知道，以前的所谓“隐忍”，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的无能找的借口罢了！　　　　若是她有那能力自保，何必隐忍？她不过是活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假象里罢了！她能活到现在，不过靠的那个真正在一边默默保护自己的人罢了。　　　　想起那人总是默默陪在自己身边，为了自己接受苏家的一切安排，每次出任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痕累累，旧伤未好，还要为自己不识时务的抵抗增添新伤，却从来没怨怪自己一句，这么多年了，她就这般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保护，心安理得地驱使他去为自己做事……　　　　如今，在这陌生的世界，她重新变成一个人，踽踽独行于世，再无人可诉心声，再无一人，像那人一般，沉默地守在她的身旁，接受包容她的一切……　　　　“哥……”　　　　这个世界，这个兰城，失去了那个叫做楚成风的人，她就失去了左膀右臂，从此之后，再无凭仗，她什么都不是。　　　　原来，她才是最无能的那人！根本没半分力量去保护身边重要的人？ 　　　　暗处隐了身形打算离去的人步子一顿，转身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就见着月色朗照之下，那人涕泪横流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　　　　他看她如同失去了神智的野兽，双手不知疼痛地一拳一拳砸在硬实的地面，很快将那处的泥土染成血色一片……　　　　他就看着，一滴一滴的眼泪，从她发红的眼里滚落，滚烫了那片冰冷的天地。　　　　*　　楚莫言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是躺在了初时醒来的小竹屋里，周围依旧是简陋至极的摆设，她正要起身，突然就听到一陌生的女声在屋子里响起。　　　　“姑娘醒了？”　　　　楚莫言顺着声音看去，就见一穿浅绿衣裙，腰系白色绣花腰带的婢女，满脸严肃地站在自己床边。　　　　“姑娘请用药。”　　　　那婢女从桌上端来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走到床边递给她。　　　　“你的主子呢？”　　　　却是这婢子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似的，眼皮子都没抬半点，只自顾将手里的药递给她，催促她道：“姑娘，这药温得正好，你再不用就凉了，凉药伤身，你还是先把药喝了。”　　　　闻着碗里熟悉的药香，楚莫言没有半点要接下的意思，“我这身子如今已是这般，喝这些又有什么用？我不喝。”　　　　这些药只能减缓“噬心”的毒性罢了，根本就无法根治。　　　　“我现在就想和你们主子聊聊，看看他到底想怎么处置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你去帮我通报一声吧。”　　　　“我家主子现在正忙，怕是没时间接待姑娘，姑娘还是先把药用下吧。”　　　　“你怎么知道他现下，此刻，就忙了？”　　　　楚莫言蹙眉看向这似乎不将她看在眼里的婢子，低头再看了一眼她手上黑乎乎的药，突然心情就烦躁恶劣起来，她猛的抬手将那碗药整个打翻在地。　　　　“砰”的一声，上好的青花瓷药碗立马摔得粉碎，里面浓黑的药汁也随之四溅开去。　　　　“你干什么？！”　　　　那婢女躲闪不及，浅绿的裙摆立马被溅上了不少药汁，暗褐的斑点在浅色的衣衫很是突兀。　　　　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被人一下子弄成这样，那婢女满眼愤恨地瞪着楚莫言。　　　　而这一切的元凶仿佛不自知一般，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地上被打翻的药碗，随即不满地瞪着她道：“药没了我怎么喝？”　　　　“你……”这明明就是她故意打翻的，她还来找茬？！　　　　楚莫言无视她眼里的怒火，不耐烦道：“还杵着做甚？”　　　　那婢子到底不敢此时奈她何，只得跺脚气呼呼地转身去厨房重新端了一碗药来。　　　　“姑娘请用药！”　　　　看着气呼呼地端药来的人，楚莫言依旧是看都不看，一把又将她手里的药碗打翻个彻底。　　　　她冰冷着眼神看着地上被打翻的药汁，声音平静道：“药洒了，麻烦再端一碗来。”　　　　“你到底想怎样？！”这次，那婢子终是忍不住了，看着她的眼神几欲喷火。　　　　楚莫言耸耸肩，摊手道：“你觉得我一个将死之人能怎样？”　　　　“你知道这些药材有多贵吗？要不是我家主子，你以为你能喝到这些？”　　　　她嘲讽一笑，“贵？这关我何事？我求着你们给了？”　　　　“你……”　　　　不待那婢女说完，楚莫言就打断了她，“既然别人好好地在跟你说话你装聋作哑不听，那别人凭什么再对你和颜悦色？”　　　　那婢女一双美目瞪着她，眼里几欲喷火。　　　　“去告诉你家主子，我要见他，不然的话，这药你休想让我喝下！”　　　　见她这般样子，那人不能奈她如何，只得跺脚气哼哼地离开，将情况向主子禀报去了。　　　　待那婢子走后，楚莫言环视一遍空荡荡的屋子，突然低头叹了一口气，以前所做种种努力，在现在看来，不过白费了力气。　　　　她怨自己，无端害了兄长一条性命；也怨夜离央，她将所有与他坦诚，却是在他面前，她的性命居然连一件死物都比不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有些依赖上这个人了……这是一种恨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对她大哥楚成风那样，她虽然有些喜欢，却是打心底是将他当亲哥哥在看待，而对这人，她的感觉很模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有些熟悉……　　　　怪她自以为是，还以为他是真心关心她的。　　　　她转头看向窗外被一片毒雾笼罩的山谷，眼色幽深冰冷，既然她楚莫言在他夜离央眼里不值一钱，那她以后还对他忠诚作甚？　　　　以后，他夜离央也不过是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只要有我楚莫言活在这世上一日，你云国，夜国，谁也别想安宁。”　　　　失败了又怎样，她从头再来便是。　　　　“嘿哟，你想要谁不安宁呢？”却是她的思绪被突然出现在窗前的毒老给打断，“想不到你这丫头还真有点意思，身子骨都这样了，还想着去祸害别人？”　　　　楚莫言看着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豆豆眼老头子，阴着面色道：“莫说身子骨弱，就是残了废了，只要我这里”，她指着自己的脑子道，“还能思考，那些我不想看他们好过的人，就休想安生”。　　　　听她这么一说，毒老豆豆眼一亮，突然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她肩上……　　　　随着“噗咚”一声，楚莫言没受住这一巴掌，整个人便生生被拍到了地上去，她以为这毒老是来找茬的，正要黑着脸骂他娘，却一抬头，就见着这死老头笑眯眯地对着自己竖大拇指，“好丫头，你这性子跟老夫像，老夫喜欢。”　　　　她没好气地从地上爬起来，白了一眼这死老头子道：“你喜欢有个屁用，过几天我还不是要死在你们手上，什么仇都报不了。”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死在我们手上？”毒老叉腰气呼呼地瞪着楚莫言这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你不是说要取我心脏去研究吗？”　　　　见他这副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楚莫言有些懵逼，却是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毒老一爆栗，“你这死丫头，病傻了啊？老夫要取你心脏还救你干啥？我吃多了撑的？”　　　　楚莫言摸着被打得着实有点疼的脑袋，委屈地看着毒老，“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可是老夫的活标本呢，老夫怎么可以让你死？再说……”　　　　说到此处，毒老突然打住，奇怪地看了一眼楚莫言，“尊座都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看着楚莫言真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毒老那老家伙突然就阴测测地笑了起来，一双豆豆眼更是滴溜溜地转起来，满是算计。　　　　楚莫言皱眉看着他，不知道这老狐狸心头在打什么算盘。　　　　“小丫头你凑过来，老夫有话与你说。”　　　　“干嘛？”她满是防备地看着毒老，硬是不敢上去。　　　　“你再不过来，信不信老夫现下就把你那心脏取了去？”见她这般磨磨蹭蹭的，毒老瞬时没了耐心，脸上现出了杀气。　　　　“……”楚莫言无语地看着这阴晴不定的老小子，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将头凑上去，“您说”。　　　　却是这老小子在她耳边的“悄悄话”吓了她老大一跳，待听完，她指着自己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道：“你……你说啥？”　　　　“死丫头你装聋呢？”　　　　“你要我在这半个月时间……让你家尊座……喜欢上我？”有病？！这尼玛哪个神转折呢？　　　　“有意见？”毒老叉腰没好气地看着她，他那日见着尊座那表情觉得特别有意思，就突然生出想法，看看这突然出现的丫头能影响他到什么程度……　　　　这尊座的底线，他到现在都还没摸清呢，就让这死丫头去试试无妨……　　　　“可是……”楚莫言有些犹豫。　　　　“不想做老夫我马上取了你心脏信不信！”　　　　“……”她能有意见？楚莫言默默转头，她就不明白了，这豆豆眼老头子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突然想跟自家尊座搭红线了，而对象还是她这种要死不活的人。　　　　她觉得她有些跟不上这些古人的脑回路。　　　　像夜云修那种人……还半个月……　　　　这毒老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