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天宝似是生平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去看自己的父母,心中的感觉十分奇妙,好像长久以来藏在胸间的一块沉铁突然就消失了,说不出来的轻松,却又有一种淡淡的伤怀。原来父亲母亲对于自己的降生是欢喜的,也没有觉得自己给他们丢脸了,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作茧自缚。 林晏心疼地看他与手中的大梨果较着劲儿,都快被他捏得面目全非了,早知道摘个小只的,这个一看就又大又甜,就这么毁在他手里了,浪费可耻。 她掏出块丝帕想递过去,看了看舒天宝那只汁液横流的手,想了想还是塞回怀中,扯了把旁边的树叶递过去,示意他擦擦手。 舒天宝心情似是平复了些,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把树叶:“师姐,这叶子太小了,擦不干净。”两眼直直盯着林晏怀里,意思十分明显。 林晏没办法,只好把塞回去的丝帕又掏了出来递过去:“擦完你扔了吧,我还有。”心中默默怀念纸巾。 舒天宝擦干净了手,顺手把帕子塞进自己怀里,然后环顾四周,伸手摘下个大梨果递给林晏,微笑着看她接过去啃起来,正要开口打趣,似又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把林晏给愁得哟,死小子怎么刚劝好又摆臭脸了。 只听舒天宝犹豫着低声道:“便是如今我知晓父母亲没有那般打算,可我自打出生起白白享了宗门二十多年供奉,却无寸功回报,却是……” 林晏没等他说完就一掌拍他脑门上,打得他险些后翻了下去。她一把又给扯了回来,手一挥断然道:“师弟,你不用想这些没用的东西,谁敢说你白享宗门供奉的?掌门师伯身为渡劫期大能首徒,听闻修炼资质与进境都是同门中翘楚,若非为着宗门之事耗费心力,焉能滞于元婴境多年未能晋阶,眼睁睁看着原来修为差不多的师兄弟突破,还有合清师伯,当年号称三清原第一阵师,为着掌门和五个子女,更是牺牲良多,你在宗门享的供奉不是白来的,是你父母多年辛苦挣回来的。父母养育子女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是以你不必过于多虑,只等将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好好孝顺他们,便是为人子女之道了。” 舒天宝呆呆地听着林晏侃侃而谈,只觉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豁然消散,好像只要有林师姐在,这世间再无伤心为难之事。他轻轻垂下眼帘,掩饰有些发红的眼眶。 他忽想起刚才林晏的话,开口问道:“师姐你刚才说与父母相隔两地,永不得再见是什么意思,他们是……过世了吗?” 林晏有些奇怪自己说了那么多话,他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摇头道:“不,他们很好,只不过在一个我可能永远都去不了的地方。” 舒天宝似懂非懂地望着她,没有再问下去。 林晏也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今天成功做了回师弟的心灵导师,成就感爆棚,如今也已经吃饱喝足,遂道:“师弟,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说着手又自然地往他脖子伸了过去,在舒天宝熊熊的目光盯视下,讪讪地收了回来。 两人跳下树来往回走,没走几步,林晏又想起件事,回头问道:“师弟,你刚才怎么会想到来这儿……”捉奸,后面两个字林晏硬生生吞回去了。 舒天宝自嘲一笑:“今天我回房就看到桌上留了张字条,不知是什么人约我晚上来这儿,说有要事相告。” 林晏皱眉,这字条无论是谁留的,都显见是不怀好意,想起刚才那对鸳鸯的对话,她心中有个模糊的感觉,极有可能是那个安郎留的字条,那此人……只怕楚玲珑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何就不好说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有什么后果总怨不得旁人。 捉奸事件后没两天,林晏就听同来的师兄说起,楚阁主似是与妻女起了争执,连累几个门下弟子都被罚了,楚阁主的长子原不在阁中,当日晚间急匆匆赶了回来,看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晏猜想舒天宝应该是把事情告诉了合清师伯,又捅到楚阁主面前了,看来那对小鸳鸯的事由暗处被放到了明面上,楚阁主也不好跟原来似的故作不知了,只不知结局是不是能如那安郎所愿。 不过林晏现在也没功夫关心这些污糟事,明日就是寅武会的首轮比试,三大境界擂台同时开赛,林晏的对手,是法音寺内殿十二传经之一。 法音寺是三清原唯一的佛修宗派,如非必要,向来不大与道修来往,像林晏这样的低阶小修士对其知之甚少,只知道法音寺内全是出家人,本来她以为全是出家的和尚,后来发现,呃~还有女尼的时候大吃三惊,和尚尼姑一个庙修行?三清原真是好一片神奇的土地, 没错,就是这么神奇,前面说了法音寺是三清原唯一的佛修宗派,但你不能阻止女性同胞对佛法的信仰是吧。她们由佛入道后,没有门派收留,总不能飘荡在外吧,久也久之,这法音寺就形成了僧尼同修的传统。 本来这个境况要是出现在话本小说里,难免就被人想歪了往污秽之处描述,只不过法音寺是三清原四大名门正宗之一,且与南屏宗一样有一位渡劫期的大能坐镇,其门下所传佛法源自大雷音寺,博大精深,循煌煌正道而行,平日里弟子在外多有除魔卫道、济世救人之举,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之心。 现如今的法音寺分内殿外殿,倒不是以修为高低来区分的,而是外殿修武,内殿修法。林晏那天拿到名单看到是内殿弟子先松了半口气,然后才看到是十二传经之一,生生把那半口气又吸了回去。 十二传经和十二掌图分别是法音寺内殿筑基期和金丹期精英弟子中的佼佼者,直白的说吧,就是林晏对上的这位普济大师,最差也在法音寺内殿筑基期排名十二。 是以林晏开赛前的心情十分跌宕,一会儿想吧,第一场直接给人打下来有点没面子,回去怕是要被师父彻夜教育了,一会儿又想,这么厉害的对手,输了也是正常的,而且可以省下后面所有的场次,面子算老几,里子才重要好不好。 就是在林晏这样纠结的心情中,寅武会第一天的比试开始了。 铸器堂一脉弟子中,林晏很苦逼的被抽到唯一一个第一天就要上场的,所以当天她是在三大境界十几位师兄弟们声势浩大的陪同下进的场,让她想直接认输都要慎重考虑一下后果。 这次寅武会虽是由东临阁主持的,但会场却没有设在阁中,东临阁继续刷新林晏对土豪的认知上限,他们怕打斗场面失控殃及城内建筑和人,又另行开辟了一个空间专门用来设擂台,好吧,有钱就是任性。 林晏被一群自发给她助威的师兄弟们簇拥到擂台下的时候,她的对手普济大和尚已经端坐在场内等她了。 林晏环顾场下,居然一个观战的法音寺弟子也都没有,这让她产生一种以众欺寡的感觉,这法音寺也太没有同门爱了,林晏暗想。 那普济看林晏进场,连忙起身施礼:“林师姐请了。” 林晏脸有些黑,这普济看着倒是挺斯文的一和尚,可那脸上鬼斧神工的褶子,如果不是长年吃素营养不良闹的,她便是叫声大叔也是当得起的,而且林晏一眼看不出他修为,说明至少是在她之上的,是谁给他的自信叫她姐的。 普济看林晏本来笑吟吟的听他一打招呼脸色就臭了,有些摸不着头脑。其实他身为法音寺内殿十二传经,已是筑基后期修为,他自然能看出林晏修为不如自己多矣,叫林晏师姐只是客气而已,他万没想到女人便是比你大,你叫姐姐的时候前面也得加个小字。亏得他是出家了,不然以他的资质,在俗世估计也就是个打光棍的命。 林晏来之前看过这普济的资料,知道自己要凭真功夫打赢他几乎不可能,她本是打算随便对付两下就认输的,偏偏被这一声叫出了脾气,再说了,大和尚看着像个挺好欺负的老实头,唔~可以一战。 负责裁断林晏这场的是一位东临阁金丹期的弟子,此时也已到场,两人按规矩向他行过礼后,就在场内站定,准备打架,不是,较量。 从普济大和尚说话容易得罪女孩子这点,林晏就看出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果然,直男所有的症状他都具备,到了场上,他不肯先动手,而是坚持请林晏先出招,林晏当然没跟他客气,抽出长剑二话不说就刺了过去。 普济手上没有拿武器,这时候,修为的差距就直接显现出来了,他单手化掌,轻轻击在林晏剑刃上,只这一下,林晏手中剑就险些脱手飞了出去,幸亏她反应快,身子随着剑的去势一起移动,抵消了部分冲力,借左手之力一起握住剑柄,才堪堪拿住,却也是给震得两手发麻。 林晏连退几步,站到了场边,幸好普济也没有乘胜追上来。第一回合,双方只是互相试探,都没有使全力,这试探之下,林晏表示情况有些不乐观。 这大和尚没有用武器,看来修的内家功夫应该不错,不能与他硬拼力气。 想通此节,林晏后面就避免与他直接接触,而是单手结印,以剑为指将一道道法术打了过去,在普济回击时利用灵活身法远远避开。 普济吃亏在手中没有武器,林晏采取这种远攻的招术,人家女孩子没有直接上前来抽你,他一个直男癌重度患者,又不好意思贴身追着人家动手,加上林晏这不拘小节的还时不时在射出去的法术中夹上几颗炎火弹什么的,普济估计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名门正派弟子,又不能像对付邪修似的下狠手,一时倒也被她弄得有些手忙脚乱,双方陷入胶着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