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响起两次枪声。　　然后只剩他的嘶叫。　　　　布鲁斯猛地从梦中惊醒，好一会眼前晃动的一切才对准焦距以至于稍稍能看清些。他发现自己在喘着粗气，分不清划过脸颊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四下一片昏暗，唯有微弱的光令他辩识出所在位置。　　　　“这里是哥谭的地下水道。”　　　　陌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布鲁斯一下子坐起身，这才想起来这个声音他不是没听过。　　　　——「小红帽」。　　有人用这个声音说出自称。　　　　他转头看向身后，总算看到把他从慈善晚会带到这里的突袭者。　　没想到在晚会放出瓦斯迷倒一片人的，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孩。所以当时被她从身后挟持住时，他感觉到背后贴着的柔软并不是他的错觉？刚这么一想，布鲁斯有点僵住。他出于安全考虑打量下对方，尽管知道这么做有些不礼貌。　　扯下红头罩后，眼前的少女不过是融进晚会参与人潮的一员。她大概和赛琳娜差不多，借着一定的打扮混进晚会里。前者为了偷窃财物，后者为了把人绑走。想到这布鲁斯忍不住笑了笑，他想起和赛琳娜分别时的情景。能见到赛琳娜真好，他想。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布鲁斯摇摇头，眼神坚定看向对面的黑发少女。她将黑发绑成双麻花辫盘在耳后，脸颊旁留了些碎发，发尾稍稍卷曲，整体看上去显得颇有大小姐气势。注意到他扫视过来的眼神，她饶有兴致地抬起手，指背抵在唇边，反过来像是审视猎物那样盯着他看。　　瞥见到她并拢双腿跪坐着，布鲁斯想起刚醒来时自己的视角。啊、果然他被瓦斯迷昏到醒过来，有一段时间是枕着她的腿睡着的……不好意思地别过视线，布鲁斯一时间找不到打破沉默的话题。　　终是她主动打开话匣子，上来就是一针见血的质问。　　　　“你不认为那个魔术师，一开始就冲着你来吗，韦恩先生。”　　“嗯？……你是说之前魔术表演选我做志愿者也是因为、”　　“实际上舞台上那两个表演者，是之前从阿卡姆越狱的精神病罪犯。”　　“你是觉得，他们越狱和要杀我之间存在联系？”　　“又或者，想对你下手的人，就是帮他们越狱的幕后黑手。”　　　　这样推测并不奇怪。　　但有一点布鲁斯更是不理解。　　　　“他们要杀我的理由又到底是……”　　　　能去联想到的太多太多，可眼前闪过之前噩梦，布鲁斯便无暇顾及别的可能。他皱紧眉宇，对上她俯瞰而来的视线，这次轮到他质问。　　　　“若真的和我父母被杀有关……你救我的理由又在哪？”　　　　他有很多问题想一口气全盘问出，但他都收住了，只问他眼下最该搞清楚的那个。似乎挺满意他这一做法，她挑了挑眉，回应。　　　　“我父亲的死，可能与韦恩夫妇有关。”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信任与否，和我无关。如果你真的有彻查到底的决心，迟早会确认我的话是真是假。我所需要的不是你的信任，而是你调查真相有多深的觉悟。”　　　　犹如在棋局上对峙，她伸出手张掌向上，以此示意合作。　　　　“这就是我救你的理由。”　　　　布鲁斯有些不是滋味，这种将所有都抛给他的感觉并不好。若是他主动承受，那是一回事。而将还没确认真假的事情和他的执念联系在一起叫他被动接受，他并不希望这样。就像他调查出来的真相是什么附带而来的。　　可是，转念一想，那个留有他父亲遗物与嘱托的地下室，刚刚那种复杂感觉顿时销声匿迹。觉悟，对，他彻查父母被杀的真相有多大觉悟，要做到什么程度，终究是他自己决定的。谁也没办法帮他选择。　　　　她似乎挺喜欢此时他的眼神，勾起嘴角淡笑，但很快就敛起表情接续。　　　　“问题是，那个魔术师逃走了。他自己也想杀你，韦恩先生。”　　“只要我还有作为猎物的价值，那个魔术师或者帮他越狱的黑手，都会瞄准我。”　　　　显然得到这句回答令她始料未及。看着少年眼中凝聚的决意，她会意地微笑以对，收回向他伸出的手。布鲁斯明白他彻查真相的觉悟传达到给她，顺势采取进一步攻势。他才刚发现父亲藏在地下室的秘密，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止步不前。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敢于奋不顾身。　　但不能过早亮出底牌。尤其是想到作为布鲁斯·韦恩，他的事在哥谭内知道的人不少，尽管只是些表面琐事。更何况，眼前的少女说他们的合作与信任无关，而将共进退赌在他的觉悟上，布鲁斯总有种自己被算计进圈套的感觉。　　他停顿片刻，调整了下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是随口提的。　　　　“你也被盯上了不是吗，那个魔术师。”　　“……那家伙早就玩腻了。无需多虑。”　　　　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布鲁斯越发觉得两人对彼此的事所知不对等，他想了想，接着说。　　　　“但也有人来救你，对吧。那个……你的男朋友？”　　“不是！而且，这样想的话，你真是错得离谱。”　　　　说到这，她不耐烦和不爽表露出来。　　布鲁斯无奈地皱了皱眉，他想起赛琳娜。每次和赛琳娜有些他自认为的进展，赛琳娜总是警觉地后退回去原点。布鲁斯还以为那是猫一样的本性使然，看来女孩都是这样敏感又警惕的。　　布鲁斯这才想起没问面前少女的名字。可惜往往如此，没了合适的机会就不会再有时间。　　　　空气静谧一瞬间，随之被立刻粗暴地撕开。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她抽出固定在腰后的短.枪对过去，冷光挥过来落在她侧颈的大动脉处。那是一秒发生的事，眨眼间双方对峙的情景就于面前呈现。布鲁斯不由屏息，但很快他便从这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中挣脱而出。　　枪口对过去，一身黑衣的男人手执利刃对准她的脖颈。　　　　……像是回到最初，什么都没变。　　　　双方谁也不肯松懈或放开彼此半分。　　她了然地笑了笑，说话时能感受到刃锋抵在颈动脉上金属特有的冰冷和坚硬。　　　　“布鲁斯，看清楚了。他一开始就不是来救我的。”　　　　韦恩家的小少爷对这状况一时没法理清。慈善晚会上，他正被魔术师挟持着，在意的也只有阿尔弗雷德和戈登警探。因此眼前这个分明是杀手的男人，对她到底抱有几分真意，布鲁斯作为外人根本无从顾及。　　布鲁斯没能看到她此刻的神情，可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说话声音里有种孤单。　　维持这种相互对峙的局面，她说出的央求，却没有一丝屈于人下的意味。　　　　“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萨斯。但你应该猜到，我自然有逃跑的方法。”　　　　男人没有回话，而是愈发用力，刀尖在她侧颈处压迫下渗出一道血痕。　　她停顿片刻，换了种语气。布鲁斯一时间真不知道她在这之前和之后哪次才是演戏。　　　　“让我走吧。求你了，维克多。”　　　　听到她可怜兮兮的央求，萨斯始终缄默着。　　而这一说话时机，像是被身后的人抢去，又像是萨斯故意抛给对方。　　　　昏暗中，深浅不一的脚步声靠近。　　满身戾气的黑发男人将手中的雨伞用力往地下一杵，冷漠的脸上豁然为微笑所取代。　　　　“我说对了吧，维克多。她就是想趁机逃跑的。”　　“比如这样？”　　　　顾不得侧颈被划开一道血痕，她猛地一转身抢过时机，霎间就将处于事外的布鲁斯挟持住。布鲁斯听见她在耳边低语，明白自己是她想好的逃跑计划之关键。　　　　“记住我说过的——信任无关。”　　　　接着，她的声音在布鲁斯印象里第一次变得凶狠和愤懑。　　　　“知道吗，萨斯。你和杰罗姆一样。用刑虐待对我来说，只有一点让我无法忍受。”　　　　枪口抵在布鲁斯的太阳穴，就算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感受到她此刻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我会想起，我那本该由我杀掉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