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什么而要杀人呢?” 答案是,没有理由。 天照院奈落擅长于培育杀人机器,机器自然是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想法或者情感,甚至连他们的人格都被抹杀了,什么都没剩下。 他们的灵魂约为虚无。杀人之于他们,只是一种简单行为,并没有思考意义的必要。 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作为机器,大家只需要保证自己依旧活着和任务的高效完成。 现在,在天照院奈落创办的五百年来,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反抗的灵魂。 虚,第十二代首领,或者说—— —— 吉田松阳。 “老师,”胧依旧跟在虚旁边叽叽喳喳的,“老师既然脱离了那里,就不要再杀人了。” 相应地,虚自然是答应了胧的请求。 鸦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变化与行为,也同样想不通他刚刚提出的问题。 …… “你是为了什么而杀人。” “师父说了,杀人没有意义,这只是我们生活中平常不过的……”” “不是这样的,”他依旧是温柔和蔼地笑着,却抛出了冷冰冰的问题,“我不是问你师父的看法,而是问你的。” “换句话说,鸦,你有自我吗?” …… 她有自我吗?怎么可能没有。 可是反驳的话语鸦却说不出口。 她向来习惯于依赖师父,因为崇拜,因为信任,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开始从不知不觉中揣测师父的想法,学习师父的行为模式。每每遇到棘手的事时,她总想着如何按照师父的思考方式行事,或者原封不动的按照他的方法行事。 ——她的自我,完全仰仗于另一个人。 但她毕竟无法成为另一个人,这注定了她只能是一个半吊子。 “老师,她还好吗?”胧有些担忧地频频看向身后始终跟着他们却一直魂不守舍的鸦,“她好像精神现在……不太好。” “不,胧。”被称为老师的男子嘴角噙着浅笑,他抬手揉了揉胧的脑袋,“她既然愿意跟着,就说明她确实有所触动,确实也想探知些什么。” “我虽然不能告诉她真相,但我可以给她指点通向真相的路。” 胧的脸颊微微发红,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师徒两人相视而笑。 穿过某个山谷时,疲于行路的几人决定扎营。 不过真正能够做决定的,也只有虚一个人。 “老师,我们不能在这里扎营,会被很快追上的。” “不会的,相信我,胧。”他一直是这种微笑的神情,此刻更是笑得碧眸都眯了起来,“此刻养精蓄锐更为重要,我看你刚刚打了好几个哈欠,恐怕也累坏了吧。” “我不是,我没有,老师你听我解释!!!” “想要在大人面前隐瞒你没有认真睡觉的事实,还早了一百年呢。”说着他笑着,用食指和中指关节往胧头上轻轻一点 ——胧直接被他打进了地里。 沉思中的鸦都不由自主地摆出了呐喊者的经典表情。 疑惑地看看卡在地里的胧,又看看自己的拳头,虚眨眨眼,“抱歉可能是我太用力了,下次注意。” 困在地里的胧:“老师你现在不应该来救我吗???为什么还在思考下次的问题啊。还有你那个表情很可疑啊,根本不像是无意把我打进来的。” “好了,鸦。”虚不再理会地上的胧,向鸦招招手,“别思考了,先陪我来布置陷阱吧。” “陷阱?”虽然疑惑,鸦还是收起了呐喊的表情,乖乖地走了过去。 被遗忘在地里感觉自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胧:是谁都好,你们至少先来救救我啊。 陷阱很简单,只不过是用绳子缚住巨石,杀伤力却很大。 虚却一再提醒他们两个,“这个陷阱是用来抵御敌人的。记住可不能用来杀人啊。” 鸦不明白他这种理念。 “抱着不杀人的觉悟面对一群亡命之徒,您不觉得很可笑吗?” “怎么会可笑呢。”他反驳鸦,“这是和胧的约定,这是很重要的。” “更何况,我自己对杀人这种事,早就心生厌恶了。” “鸦。”胧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掌,“老师和你说的话,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 “他其实是想让你看看你究竟缺失了什么。” “他说,你们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很大缺陷的。” “但我们每一个人,生来自由。” ——万物皆自由。 她想她或许是得到了答案。 摸了摸自己的衣带,那个师父赠与的面具依然安然躺在那里,她捏住它,力气一分分加重,又一点点松开它。 深呼吸许久,她才敢提高声音,向着对面发问。 “虚大人,我可以……” ……也叫你老师吗? “我已经不是虚了。” “我给自己取了新名字,吉田松阳。” “这样吗,那我是不是该称呼老师为,松阳老师。”胧这么呼唤他,松阳的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被吓着了,但他很快敛去这种惊讶,重新笑了起来。 那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温柔又快乐。 “谢谢,谢谢你们。愿意对我这样不成器的老师,做出回应。” “现在起,松下师塾现在就有三个人啦。” “这个名字?” “我刚刚起的,象征我们这个师塾诞生在松树下。”边说着,他还边指指头顶的绿荫。 “以后你们还会有很多的学弟一起学习。胧就是他们的大师兄了。” “学弟吗?真是期待呢。”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微微上扬,脸色却发红。 鸦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现在你已经带了一个学妹回来了,以后这里会更热闹的。” “我相信。” “我也相信老师说的!” “……我相信。”鸦的声音自刚刚开始,就一直细细小小,许是因为她在努力适应这种以前她从来没有体验过得关系。 那个夜晚过得格外的快。 即将陷入沉睡中时,鸦迷迷糊糊的和身边两个人道了晚安。 “老师,师兄。晚安。” 这句话在她心里纠结了很久,最终才以很变扭的语气说出。 “晚安,鸦。晚安,老师。” “二位晚安。” 那夜静悄悄的。 她梦见了师父,刚开始对方只是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神情颇为严肃。 时间久了,他突然像赶人一样,动作带着不耐烦地驱赶她走。 她被推搡着,跌到了老师身上,对方一把扶住了她。 “不许回头了。”这是师父的声音。 “往前走。”这是老师的声音。 她于是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这里黑漆漆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抓不牢。 “鸦。”这个声音极低极低,她却一下子分辨出它属于胧。 这个夜晚不再静悄悄的了。 ——那是权杖刺入血肉的声音。 ——那是巨石坠落的声音。 ——那是有人奔跑呐喊的声音。 “老师?胧?”——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然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就是她对这个夜晚的全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