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慢慢地止住了哭泣,现在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他凝视着瓷瓶被折去的双耳,心中也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疑惑之感。他一时半会想不明白,握紧瓷瓶放了回去,他的眼神再度恢复到了身为剑客的坚毅当中来,他鼓起勇气,用力地推开了房门。
在楼下喧闹之处,两列排开的守卫把一群人押解到柳令月面前,听候她的发落。
柳令月根本没有正眼看那些人,只是吩咐把他们带出楼外。在苏辰避让着经过这队人的时候,他的余光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行列当中的守卫里,有一个人握剑的手势很奇怪,手指像是不适应这种长度的剑一样,显现出了不平稳的态势。苏辰定睛一看,这位守卫的侧脸十分面熟,他坚定的眼神正恫视着这些刺客,十分熟练地跟着部队驱赶着。
阿朴。苏辰瞬间回忆了起来,是那个在禹城小巷里的刀客!苏辰愕然,在苏辰发现他的刹那间,阿朴也惊异地调转视线,发出了呼喊声。
但是他没有看向苏辰,也不是为了苏辰呼喊。在队列中的刺客里有一人从狭窄的袖口滑落出了细小的短刀,苍银的短刀在此人弯曲的中指上被推起。阿朴呼喊的同时,他尖叫着暴起,挣脱了束缚,那人从指头发力,射出了短刀,一道银光划破了安然的空气。
柳令月连忙提剑,可是月章的距离离自己的手掌尚且远了一寸。而苏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行动了起来,拔剑已然慢了一步,在数步的天涯上,苏辰转身护着柳令月,锋刃扎入了他的背部。阿朴等守卫压制住了那位狞笑的刺客,而苏辰惊异于自己不假思索地保护了柳令月,他尝试思考柳令月最近若有若无地为自己训练剑法,思索着一路上遇到的诸多疑点,但还未能深入,麻痹的毒素就蔓延开来,让他挣扎着倒下。
背,好痛。
苏辰挣扎着想要抓住柳令月的衣摆却落了空,在双眼闭上之前,方才手心的温柔又传递进了他内里的心窝。如果是秦乐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我可是天下最会用毒的人,怎么可能让你死在这里。”柳令月把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的苏辰搬到到了房内,拿出了数种药瓶和银针。双手顿如狂风镌刻的杏叶,游动在不和谐的空气中。她把全身如同汗蒸的苏辰放置成趴下的形状,用力撕开了他后背的衣物,苏辰热气蒸腾的雪白后背就这样暴露无疑。
柳令月愣住了。
她方才迅雷的气势迟滞在了这短短几秒内,不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后又眉头紧锁,万千的思绪当中翻动着浩瀚的书页。她又眉头舒展,眼含冷色,整个人不协调地笑了起来。
带着颤抖的声音,她本来弱如蚊声的细腻笑声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狂放难收的大笑,她抬起头颅,声调渐起,又逐渐变成了仰天的狂笑。在她停下笑声的一瞬间,仿佛万千丝线一齐崩断。
听不出是真的欢喜还是别的什么情感,她止住笑声之后,没有继续看向苏辰,缥缈的眼睛则是往远方游离。
“苏惊鸿,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吗。”柳令月用手指轻叩自己的脑门,她的回忆中浮现了苏惊鸿那张清澈惬意的笑脸。
而另一方面,苏辰终于把握到了唯一一次可以欺骗柳令月的地方。他在昏迷前一刻努力思索着如果是秦乐,那他会怎么做。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面对她的治疗,苏辰开始极其有耐心地忍耐痛楚,假装昏死。他掌心中残留的那些独属于秦乐的温度,此刻给予了他算计邪魔最大的勇气。
虽然全身麻痹,几乎动弹不得。但是在听到了柳令月的笑声和她的自言自语之后,苏辰意识到他终于窥探到了柳令月人性上的破绽。如果自己没有秦乐那般聪明伶俐,可以轻易看穿理性掩埋的事实,那么自己就要在她转瞬即逝的情感中找到盲点。
与此同时,从水里游到全身散架的秦乐终于爬上了岸边。他连续翻了好几个身,最终瘫软在岸边缓慢地喘起了气。他胸口中的堵塞感不减反增,甚至几乎就要逼迫到了他的喉咙。他在湿软的沙土上往向远处的禹城,这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禹城的中心广场上竟然已经建成了一个木雕的巨大龙首。那龙首栩栩如生,凶恶的双眼展现出了雄浑的气魄和凶恶之感。身影细小,精神崩溃的禹城人民早已不顾柳令月军队的禁制,疯狂地冲上前去,然后又一次次被打翻击退。即使相隔很远,依然能听到零星的叫喊声。
秦乐没有感到恐惧,绝望。方才未能和苏辰相见的失落感也没有吞没他。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猛地跳了起来。他深邃地看着远处那巨大的仿佛压迫天地的龙首。
秦乐尚且还说不出一个确切的道理,但他无比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知道,转机马上就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