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洪峰过去之后,我们仿佛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至少老天爷好像识趣了很多,风雨雷电四位神尊已经回家睡觉去了,偶尔出出勤,带来的影响不算太大。
只是长期水漫堤坝,再加上泄洪区域的村庄也算是一片汪洋,房屋淹久了,损毁倒塌的也严重些。
因此虽然不用太拼命了,但是心里始终还是懈怠不下来。
太阳湖的水位依然居高不下,再次泄洪成了一个主要难题,指挥部做了很多套预案,最后决定在A地区分洪。
这算是一个不得已的决定,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还是要分轻重。
这就意味着还有一大批人要转移出去,到临时安置点。
我们团奉命转移群众,然后炸毁那里的防洪堤。
对我们来说,爆破是最常规的事情,直升机丢来炸药溜了以后,我们就可以组织工兵作业,虽然这个时候所有人已不成人形,但是执行命令依然坚决。
爆破嘛,算好量,打个洞,点个火,看着灰飞烟灭后的大坝崩塌,洪水倾泄。
但是转移群众问题就大了,这种工作比较难做,尤其是为什么从这个区域泄洪的问题,不是所有的群众都是高觉悟。
所以有一些人的工作,还是很难做通,只能慢慢来,又不能太拖延时间。
时间就是生命,我们不顾一切的急行军,跑飞了脚底下的鞋,也得抢着把洪水分出去。
否则真要是出了问题,那后果将十分严重。
此时的太阳湖不亚于下游城市头上顶着一枚原子弹,十几亿的库容一但爆裂,那个瞬间的摧毁力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就在我们要赶到目标区域的时候,收到了最新的情况通报,有一个民堤溃了,大堤被冲出了二十多米的一个口子,江水咆啸着往下游的村子里倒灌,等到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扑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时,六七个村子已经没了,被水冲的只剩房顶。所幸周边赶过来一支路过的武警部队,及时堵住了口子,给我们的搜救赢得了时间。
这个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个更新的难题——一个是我们北方兵居多,所以不熟悉水性,那种三国演义说的“北方人诚不习水战”是绝对没错的,不仅如此,我们还不会操船,冲锋舟在我们面前一开始划的团团转,两队一起划能撞沉一艘。
还好团里有些长江流域的兵,比如湖北,再比如杨维这个二货,现在可算是逮着表现的机会了。
他在传授划船技巧的时候,没少奚落我,甚至让我拿着之前刨漏的锅,自己当船划。
我们根本来不及熟练学习,只能赶鸭子上架,然后就地取材,有什么算什么,凭着补充过来的冲锋舟以及找到的其他工具、征调的民船到村里救人。
记得,有一次进去搜救,天特别的黑。
我们连分为六组分别在几个村子的屯、组之间,往来找人。
虽然这些村子的老百姓大多数都听从号召主动转移走了,或者是早早感觉有危险逃走了,但是时不时还是有些人因为舍不得家或者是相信解放军能堵住水,再或者是固执的就不走偷偷躲起来,准备水来了上屋顶,而放弃离开。
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接着是水来,上房,被困,呼救,把肠子悔青。
我们的船是一个破渔船,太阳湖边上村民的,只有一个发动机,因为操作不当,在搜救时不是撞到土包上,就是螺旋桨被庄稼缠住,然后在那里干冒烟,不走路
水里什么都有,甚至有被冲毁坟地带出的棺材,尸骨,还有来不及跑被淹死的牛马猪羊之类。
农村旱厕所也基本上和水搅和在一起,有的没有随水流走,就堆堵到某个房子角落里。
忽然,我们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呼救声。
天,还真有人,我们一惊
顺着声音把船靠过去,那是一个普通的砖瓦房,房上好像有人。
近前一瞧果然是,好家伙,这家人的房顶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吃的,电视机、洗衣机、柜子等等。
那柜子是怎么弄上去的?有人问
不知道,真厉害!有人答。
正当我们好不容易贴近,张开双臂想办法接人时,男主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先扔下来一个电视机,直接把全船人砸翻在水里。
当我们好不容易把船翻过来,然后淘干净水,再接到人的时候,船已经打不着火了,只能凭借他家借给我们的两把平板锹当桨来用,用完还得记得还,然后继续执行任务。
说实话,当时我们都有了很大的情绪,可是那家人依然喋喋不休,尤其是当那台21英寸的熊猫彩色电视机落到水里的时候,女主人嚎啕大哭的声音,给我们的听觉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我们的心情也变得很复杂。
随后,我们继续往前努力的划,划着划着又到了一个屯。
东北的村屯很有意思,是散落分布的,有的时候“组”单独在一个位置,有的时候“组”合“组”组成了一个屯子,再有的时候几个屯子成为一个村子。
而且还要区分是自然村,还是行政村。
我们靠近这个屯子与刚刚的相差大约8里多路,天很黑,满载着物资,主要是除了人之外还有他们尽可能值钱的东西,船的吃水很大。
划到这儿时,我们听到有人在那一会哭,一会儿笑的好像在瞎起哄。
于是用手电筒照了过去,看见一个人在一处好像是较高的院子,一会扎进水里,一会儿又冒出来。
“这是干嘛呢?”我们都纳闷,不知道远处的那个家伙在不停的捞着什么。
估计一定很值钱!
这时,刚刚救起的那个男主人对我说:“解放军同志,不用理他,他是个傻子,救不救没啥大用,还是把位置留给有用的人吧”
他嘿嘿的笑着,我们奇怪的看着他。
人不可以这么自私,但是有的时候,你对这种自私的人却没有一点办法。
我问他“你说啥?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我又扫了这一船的货,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我不是那意思”
刚刚翻船的事儿我还没说,现在又来了一个这样的表演,我有些忍不住的说“你给我记着,我们是解放军,是搜救队,好人要救,残疾人要救,只要是人,我们都要救,而且为了救人,还有权利放弃所有物资,包括这一船的东西”
“别,别,别,大兄弟,我们错了,俺当家的不会说话,你们别介意,可千万别丢下我们这些,俺家就这些家底了”,说完了那个女主人又嚎了起来。
我估计这会儿要是有陆地,她能打滚。
我就猜到,这两个肯定是不舍得走,然后存个侥幸心理,以为大水也就不过漫个炕沿啥的,挺挺就过去了。
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涨到了房顶,这才傻眼。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搜到后半夜,随后又在一个小山上找到了一对小夫妻,因为骑车回娘家,本村的通知没接到,当时移动电话也没普及,所以消息不通,待快到了娘家的时候发现水来了,只能就近往高处跑,一直困在这儿有阵子了。
当看到有手电筒的光时,男的拼命的喊,甚至喊破了声。
我们直接划了过去,等接到人的时候,才发现又出现一个更让人挠头的问题——船没地方坐。
扔物资吧,之前的那对夫妻不干;
不扔吧,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