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就怕他出尔反尔,怒而拍桌:“全天下你的命最金贵,我活该送死啊!”
“谁都不用死!”裴砚舟幽凛目光如无垠深海,沉静地看着她,“本官准许你留在大理寺,灵珠之事务必守口如瓶。”
准许?这口气听着像欠债的当大爷,她这个债主还得做跟班?
“本座受不了气,等太久嘴巴就憋不住。”
“一个月之内,本官想办法还你灵珠,你还有什么疑问?”
哼,这还差不多。
吉祥认真地想了想,神情严肃:“包吃住吗?”
裴砚舟缓口气,点头:“你要守大理寺的规矩,不可直呼本官名讳,虽说你是母狮子……”
“叫我吉祥。”吉祥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自己取的名儿,好听吧。”
谁管她叫吉祥还是富贵。
裴砚舟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一本正经商量起这种事。
“下去吧,找魏平给你安排住处。”
衙舍青砖黛瓦整洁如新,吉祥刚来的时候就看上了,住进去指定不能腰酸背痛。
“本座爱宽敞,给我找一间最大的屋子,最好离你们大人近点,对了,去哪儿吃饭啊?”
“往南走是吏厨,我带你去。”魏平万万没想到,疯婆子成了他同僚。
大理寺从来没有女子为吏,大人交代不用把她当成姑娘家,到底什么意思?
厨堂里不许饮酒,好在菜式丰盛敞开吃,比吃包子还过瘾。
吉祥住的地方宽敞明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打滚,被褥软绵绵的,比睡大街强多了。
但也有美中不足,她和裴砚舟半晌没见面,脚趾头又开始发麻,敢情时刻都得黏着他。
忍忍吧,还有一个月就自由了。
不过,裴砚舟要是想不出办法呢,这么重要的事居然忘了问他!
魏平办事靠谱,她推开门就撞见那厮从隔壁走出来。
裴砚舟身穿绛紫色官袍头戴乌翅帽,风姿出尘宛如画中仙,万千美景皆沦为陪衬。
诚然,跟她比还是差了点。
吉祥看他要走,忙道:“刚才忘了问你,一个月之后还没辙怎么办?”
“到时再说。”裴砚舟优雅地理了理广袖,“放心,多久都包吃住。”
老奸巨猾,差点被他骗了!
“本座缺你那口吃的?”吉祥吃什么都不吃亏,谁惹她生气她给谁添堵。
她杏眸弯弯媚态丛生,“裴大人金屋藏娇,恐怕有损大理寺名声。”
裴砚舟从头到脚打量她:“那也得有娇可藏。”
他不上当,她好像更生气了。
“裴……”话刚出口,吉祥挨了他一记眼刀子。
裴砚舟剑眉星目,眼神凌厉起来不怒自威,她不能直呼他名讳,难不成叫他“大人”?
那俩字烫嘴,她叫不出来。
“忘了守规矩?”裴砚舟余光瞥见魏平赶来,暂且没工夫驯狮子。
他大步走出衙舍,吉祥闲逛装赏花逗鸟。
“大人,刑部顶不住民众问责,将嫌犯钟朔押至城楼游街,以供百姓谩骂泄愤。”魏平像往常那样尽职禀报,一时忘了内衙多双耳朵。
裴砚舟边走边问:“李府那边有动静了?”
魏平摇头:“一切如常。”
钟朔?不就是那个武状元杀人犯?原来他们说的是李府惨案!
吉祥每次听八卦都要听到最后,不然就抓心挠肺地难受。
裴砚舟认定钟朔不是真凶,那又是谁残害齐氏,指使孙茂刺杀朝廷命官?
“大人,本座去帮你掌掌眼吧。”那俩字脱口而出不烫嘴了,吉祥愣了下,后知后觉自己的狗腿行径。
裴砚舟却不领情,又一记眼刀子飞过来,这下吉祥也不高兴了,“都叫你大人了还要怎样?”
魏平咳嗽两声,凑过来教她:“在大人面前要谦卑,比如,我身为司直自称卑职,你无名小卒……”
“小平子,你瞧不起谁呢?你们大人欠本座一条命,本座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他叫我一声‘爹’都担得起……”
吉祥抬头瞅不见裴砚舟的身影,慌忙追去,“大人,等等小卒。”
城楼下沸天震地,老百姓人手一个装满烂菜叶的篮子,同仇敌忾等着砸杀人犯。
“昨晚齐氏又从棺材里跑出来喊冤了,你们听见了没?她哭得好惨啊!”
“可不是,吓得我整宿睡不着都不敢睁眼,生怕瞧见窗外的无脸鬼,都怪大理寺多管闲事要翻案。”
“干脆砸死凶手替齐氏报仇,省得咱们成天担惊受怕……”
彩漆华盖马车从城东驶来,车檐四角銮铃叮咚作响,车窗帘幔悬挂金丝流苏,在轻微颠簸中飘来荡去。
吉祥和魏平闹不痛快,连随行侍卫的差事都没捞到,一个人走在车队前头。
她隔着金光刺目的帘幔,看不清裴砚舟脸色,却头一次厌恶起自己。
拍马屁是狗腿子作为,她不能自甘堕落……
“嗡”,吉祥耳尖忽颤,她听到风声裹挟着异物,侧目发现人群里扔出一颗大白菜,出于本能纵身跃起抱进怀里。
华盖马车仓促停下,帘幔里传来不悦质问:“何事喧闹?”
魏平上前来报:“大人,不知是谁错将马车认作囚车,丢颗白菜被小祥子接住了。”
这心眼小得能穿针了。
吉祥气得想砸他,眼看整颗菜水灵灵的,丢了可惜,拍拍浮土又夹在腋下。
裴砚舟没再追问,侍卫们围住马车警惕众人。
砸到官爷马车的婆娘刚把菜收起来,人群里再度传来愤怒咆哮。
“看啊,囚车从城西来了,他就是杀人犯钟朔……”
在哪儿呢?
吉祥踮起脚仰头张望,残害良妇的武状元,他真是被冤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