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子,你尝尝啥味儿。”
魏平心烦李侍郎咄咄不休,手掌按住刀柄正准备打架,听她小声嘀咕低头一看,满头雾水地瞟眼吉祥。
“快点啊,看我干嘛!”吉祥瞪眼催促,魏平抬起手背轻闻,目光微顿,终于反应过来。
他赶快尝了下,仔细琢磨:“味苦,偏酸涩,稍有回甘。”
吉祥追问:“不是人血?或是鸡血、鸭血什么的?”
魏平没喝过人血,但他可以断定:“并非人畜血液,更像是草汁木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棺材流血泪鬼都冤枉,从头至尾都是人为的骗局。
吉祥想不出棺材用的哪种木料,但有人博学多才,堪称行走的万事通。
“大人,什么木头遇热流出血色木浆?”
裴砚舟和李穆打嘴仗的同时,也在留意吉祥这边的动静,闻言大步上前察看棺材板,命令魏平撤去另一侧白烛。
李穆爷俩追过来想阻止,却被吉祥一手抓一个,动弹不得。
“《百草药纲》有记载,生长在南疆雨林中的薯莨木,别称红药、朱砂七……”
裴砚舟一手拔出魏平腰间佩刀,用刀背抹去棺材上那层血沫子,指腹来回捻了捻。
“薯莨具有止血化瘀、清热解毒等功效,砍伐后的根茎遇热渗出血色木浆,冷凝后呈赭红膏状,风干刮下粉末可入药。”
侍卫们撤去另一侧白烛,温度冷却下来。
那面棺材板果然不再流血,逐渐凝结成暗红浓稠的膏脂。
吉祥见识多读书少,有些地方不得不服他:“大人,都被你说中了!难怪灵堂里点这么多蜡烛,分明就是把棺材架在火上烤啊!”
邪魔歪道,狡诈阴险。
吉祥越想越气,扭头往那爷俩脸上啐了声,“呸!亏我还寻思棺材板怎会流血泪,原来是你们父子俩装神弄鬼!”
那爷俩满脸懵,装得好像都被蒙在鼓里。
李穆老脸难看得像酱坛里的腌菜,口干舌燥争辩道:“如此奇事下官闻所未闻!裴大人何以认定棺材板就是薯莨木?”
“这个简单,随便找位药铺掌柜都能验出来。”
裴砚舟挥袖做出请便的手势,李穆还不死心:“假设此事属实,药材木质松散怎能打成棺材?还没入土就怕要散架了,谁会蠢到当众露出破绽!”
“自是不适合长久存放尸骸,不过停放灵堂数日暂能无虑。”裴砚舟寒眸犀利如冰刃,轻易剖开世间最肮脏的角落,“何况,你们想过让齐氏入土为安吗?”
“含血喷人!大理寺办案都是靠诬告栽赃!”
李穆狗急跳墙的质问站不住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脚从袍底下伸出来踹他儿子。
正想东想西的李铮被踹醒了,跳起来开骂。
“那淫妇不守妇道,老子可从没亏待她,死了还给她买上好的棺材。姓裴的,老子又不是打棺材的,你怎么不去查棺材铺?”
这爷俩嘴硬得像茅坑里的石头,吉祥都想给他们砸碎了。
“照你这么说凶手拿刀杀人,衙门都该抓卖刀的掌柜?李铮,你玩鬼把戏惑乱民心,不就是怕大人给钟朔翻案,揭露你杀妻的真相?”
李铮急得咬碎后槽牙:“你们怀疑老子有证据吗?无脸鬼喊冤那可是有目共睹!谁有本事抓住骂街的女鬼,老子这就给他磕头当孙子!”
“那有何难……”吉祥再生气也没法认孙子,心虚地看了眼裴砚舟。
方才她爬墙头偷看灵堂,忍不住扮女鬼骂遍李家人,出口恶气倒是舒坦了,却丢下一屁股烂摊子。
甭管她算不算吏员,跟在裴砚舟身边就是大理寺的人,装鬼骂街哪条律法能护住她?
她不能承认自己是“无脸鬼”,反而坐实了无脸鬼喊冤,白白帮李家人演出大戏。
李铮好容易扳回一局,趁机发难:“姓裴的,你不是号称地府鬼差?你抓个鬼给老子瞧瞧啊!”
吉祥自己闯的祸自己背,跟人比胡搅蛮缠她可没输过。
“孙子,你不就是想认爷爷吗,本座……”
裴砚舟一把将她拽到身后,面若冰霜审视着李穆父子。
“既然李公子想死了这条心,本官岂能不让你如愿?”他鼻尖飘出低沉冷哼,微启薄唇,“魏平,带人证!”
什么,还有人证?裴砚舟他藏得够深啊。
吉祥按捺住心中疑问,眼瞅李穆爷俩都开始紧张了。
魏平领命带来一个白裙女子,她长发掩面低着头,身轻如燕像在云上飘,见鬼似的。
“她没有脚吗?哪有人这样走路的?”
众人还没看清她诡异的步法,却见李铮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六神无主地后退半步。
李穆见儿子怂了心里拔凉,豁出老脸呵斥。
“裴大人这是何意?还嫌我府上闹鬼闹得少了?”
那女子吓得止步不前,裴砚舟亲自为她带路。
“这是皮簧戏独有的鬼步,轻如浮云,飘若游魂。练成鬼步至少需十年功力,燕安城大小瓦舍会这种绝活的花旦屈指可数。”
裴砚舟走向鼻头冒冷汗的李铮,“李公子是公认的戏迷,哪家瓦舍都少不了你捧场。花旦柳秀是柳家班的红角儿,你们见过面吗?”
李铮暴躁否认:“我不认识她,从没见过……”
“李公子,秀娘对不住您。”柳秀抽泣着跪下来,“可我也是没法子,柳家班几十口人的饭碗不能砸我手上。”
她怯生生看了眼裴砚舟,从怀里取出一张假面皮黏在脸上,清秀女子转眼变成无脸鬼。
“秀娘一时贪心,收了李公子五十两银子扮鬼喊冤,求裴大人饶命啊。”
凄惨的哭泣听着耳熟,仆役们惊惶叫唤。
“没错,少奶奶死后每到半夜就哭魂,就是这种瘆人的哭声,一模一样。”
“原来是人不是鬼啊,我半夜上茅房见她走鬼步,都把我吓尿了……”
裴砚舟扬手制止他们吵嚷,追问柳秀:“为何你今晚没来装鬼喊冤?”
“傍晚李公子派人来捎口信,叫我以后都不用装鬼了。我原本还庆幸没被街坊发现,不知大理寺官爷怎会找到戏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