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身为女子所能遭遇的苦难,她仿佛全都经历过。
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让她心脏痛得快要裂开了,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你可能还不知道,钟朔被李铮诬陷成谋害你的凶手,他差点做了替死鬼!还有卞芦花也遇害了,她代你受死含冤离世……”
“芦花死了?”女子眼底的空洞覆满惊愕,喃喃自语,“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
裴砚舟见惯了人间生死悲喜,他始终是七情之外的旁观者。
“这要问救你的那个人,他为了让你重活一回,将无辜者拖进死亡地狱,以此隐藏你们之间的秘密。”
女子明知道裴砚舟说的是谁,还是不肯相信。
她气若游丝地轻叹一声,嗓子喑哑像被烈火灼烧过。
“民女崔贞,罪臣崔氏之后……是李穆,一切罪过皆因他而起……”
看来真是伤了元气,她每说句话就要歇一下,但她指证李穆而不是李铮,有些出乎吉祥的意料。
“你是说李穆把你伤成这样?”李老贼当人家公爹,谋害儿媳妇算什么本事。
崔贞挣扎着想坐起来,吉祥搀扶她抬起头直视裴砚舟。
“既然大人知晓崔家蒙冤多年,民女愿随大人回大理寺做人证,如实告知当年真相。”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紊乱不堪,吉祥轻拍她后背帮她顺气,心里好奇得要命。
裴砚舟怎么知道崔家是被冤枉的?难道刚才她昏迷了一瞬,错过好多关键信息?
崔贞急得哽咽:“求大人想法子救小宝,李穆实不可信……他这是贼喊捉贼……”
“本官自然会救,但不会押你回大理寺,受你误导放过那嫌犯。今晚酉时三刻,笙根照常来慈济堂找不到你,他必将趁机逃走。”
崔贞被揭穿心思不知所措:“不可能是笙根,不会是他。”
“是么,本官不妨与你打个赌,小宝究竟被何人挟持?李穆,还是笙根?”
裴砚舟看出她在犹豫,心下了然:“本官明白了,你歇下吧。”
他明白什么了?吉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砚舟转身交代魏平:“酉时三刻将至,慈济堂周围严加巡视,今晚务必拿下笙根。”
魏平领命而去,崔贞靠在吉祥怀里凄然啜泣。
“大人,你有过相依为命的知己吗?生死之交,岂能言而无信!”
裴砚舟脚步顿住,回头看她的目光冷酷又怜悯:“你太高估李穆,也太低估笙根。”
暮色四合,如同八月十三那晚,又是个不见霞光的阴云天。
裴砚舟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吉祥揣着心事扶崔贞躺下,仔细为她掖好被角。
“待会儿你能保证不叫喊吗?我不想找东西塞住你的嘴。”
崔贞紧抿颤抖的嘴唇,闭着眼默默地流泪。
“好罢,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吉祥不死心,试探地问她,“你知道大人知道什么对吧?你可以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帮你的。”
“前日因,今日果,万般劫难与人无尤。”
吉祥盯着不欲多言的崔贞,叹气:“跟你们聪明人说话好累啊。”
少年杂役被她揪进来堵住门,只要扼住一个人的命脉,纵使笙根逃走也跑不远。
是人就有软肋吗?
就像她为了灵珠委曲求全,这也是她做人的代价?
吉祥还没发完感慨,闲逛到墙根听见院外鬼祟的脚步声,一颗心霎时提到嗓子眼儿。
为什么觉得鬼祟呢?
慈济堂可不是撷芳轩越到晚上越热闹,城南民居天黑下来就没什么消遣了。
来往路人归心似箭,小屁孩饿肚子都知道往家赶,谁闲得走两步停一步来回打探。
扪心自问,吉祥还是没法把笙根当成凶手。
但有卞芦花一条人命,她可不能拖裴砚舟后腿,指哪儿打哪儿,绝不含糊。
“大人,南门有可疑人物,现在动手吗?”
是魏平的声音!
吉祥眼前有道门,她分不清东南西北,来不及回头看裴砚舟的手势,忽闻院外那阵逃窜的脚步声,瞬息千里就追了出去。
那人跑得比兔子还快,埋伏在四周的侍卫都是围追高手,竟被他甩到半丈开外。
“小贼,哪里逃!”吉祥不费吹灰之力逮住那贼,一脚将人踹到地上。
裴砚舟追上来,她已掐着那人后颈提起来,魏平高举火把照亮他的脸。
“笙根,真的是你!”
吉祥耳鼻七窍噼啪冒烟,亏她以为这小子看着像好人,不料都被裴砚舟说中了。
她气得手都在抖:“你就是诬陷钟朔,买凶刺杀大人,杀害卞芦花和李铮的真凶?小宝也是被你绑架的?”
小狮子一身蛮劲,气头上更是破坏力惊人。
裴砚舟真怕她把人掐死了,快步上前轻拍她手背,轻声细语安抚炸毛的狮子。
“冷静点,让本官来审他。”
吉祥理智尚存,甩手将笙根丢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大人不能饶了他!这家伙太坏了!”
魏平见势把笙根接住,看他被掐得脸色赤红都没吭声。
“咳咳……”笙根像被抽走筋骨一样,浑身瘫软靠坐在墙角,伤势未愈的右臂又被压折了,颤抖的左手捂住脖子狼狈喘气。
他猛烈地咳嗽,咳到嗓子嘶哑吐出血,弯下腰没头没脑地笑起来。
“哈、哈哈……裴无常不愧是料事如神,小人输给你心服口服……”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要认罪的时候,笙根诡笑着抬起头,狰狞面目像变了个人。
他平日伪装的温顺怯懦消失无踪,因仇恨而扭曲的双眼怨毒丛生,俨然成了地狱恶鬼。
“不错,是小人救了少奶奶,敢问救人犯了哪条律法?至于那些欲加之罪,小人一概不知!”
“你还敢嘴硬?”吉祥抡起拳头要揍他,手腕被裴砚舟及时攥住。
“笙根,本官同你算笔账。”裴砚舟半蹲下来,目光与他平视。
“以燕安城近日粮价来算,一石稻米大约七百二十五文钱,三万石正是两万一千七百五十两银子。”
笙根嘴角抽搐着敛去阴笑,眼神直勾勾像恶狼紧盯着他。
裴砚舟淡然笑道:“怎样,本官算对了吗?”
吉祥和魏平面面相觑,大人还会算粮价啊,他报的数目不就是绑匪勒索李穆的赎金?
三万石……啊,对了,崔焕当年私吞的公粮换算成银子也是这个数目!
怎么回事?裴砚舟追查杀人案,还查出旧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