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了下枕巾,嗓音低沉沙哑:“乌梅止咳汤,小秋,莫非是你挟持了栀儿?”
胖小子呜哇一声哭起来,跪在地上朝沈旭庭磕头:“不怪我啊,是沈栀要我们那么做的。”
“他不想一辈子被困在医馆里,也不想接管泰春堂,他说等拿到钱分给各家,以后都不用行医做药了。”
“岂有此理!”沈旭庭气得呕血,倘若沈栀就在他面前,家法伺候都难消怒气。
围观的族亲却按捺不住怒火,有个大叔冲出来,劈头盖脸狂扇胖小子一顿。
“孽子,你竟敢挟持少东家,背弃祖宗有辱家门,看我不打死你!”
那群堂兄弟都被自家爹娘揍得不轻,闷头哭也不敢喊冤。
吉祥看着解气,但当下找到沈栀要紧。
裴砚舟挥袖厉斥:“住手,问他们沈栀在何处。”
众人回过神赶紧追问,胖小子哭得稀里哗啦跑前头领路,沈家夫妇互相搀扶奔向后山。
吉祥和裴砚舟沿途查看周围环境,这里就是沈栀消失的地方?真绑匪何时潜伏在附近,究竟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胖小子跑向那堆草垛,指着地上熄灭的火堆:“昨晚我们就在这里陪沈栀聊天,等他睡着我们就回去了,今早过来却没有找到他。”
他们找遍后山不敢相信沈栀真的失踪了,哥几个怀揣心事都没声张,侥幸地以为沈栀只是下山去散心。
纸包不住火,他们挨顿打也认了,眼下却为沈栀担忧,怕他从此浪迹天涯不回来了。
“栀儿到底在哪儿?”沈旭庭急得发疯,他管教无方怎样受罚都好,但要让他先见到儿子。
胖小子等人哭着摇头,他们实在不知道沈栀的下落。
“让开,你们都往后退。”吉祥不许众人跟进来,钟朔和高勇拉起人墙保护现场。
“裴大人,求求您尽快帮我找回栀儿。”沈旭庭这趟去襄州府衙,连卢知州的面都没见到。
只有个主簿来打发他,叫他先把八万两黄金捐上来,卢知州才会亲自与他面谈。
他不晓得卢知州防备裴砚舟,只觉求救无门万念俱灰。当他得知儿子离家出走,气恼过后也松了口气。
不料刚看到一丝希望,转眼又陷入无尽的绝望。
“沈东家稍安勿躁,吉县计擅长脚印追踪,也许会有发现。”
裴砚舟握紧了手里的木盒,他看到高勇垂头丧气,就知道这趟无功而返。想必有梁仓司前车之鉴,卢知州唯恐遭他算计不肯接招。
沈旭庭无奈劝退族亲,叫他们回祖宅等着。他和夫人屏息看向吉祥,指望她能找出蛛丝马迹。
“幸好昨夜没下雨,地上的脚印都很清晰。”吉祥分辨过火堆旁的杂乱印记,蹲下来察看草垛前的深长脚印。
“大人,你看,此人脚印长约八寸,宽约四寸半,绑匪应该是高约六尺的成年男子。”她从地上捡起枯树枝比划深度。
“这处脚印比别处较深,可见当时他身负重物,或者说是两个人的重量。”
裴砚舟了然:“你说绑匪背走了沈栀,沿着他的脚印还能继续追踪吗?”
吉祥抬头目视前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裴砚舟看到地上的脚印深入草丛,再往里走已经很难辨别。
但在吉祥眼里,前方有两排清晰的脚印,引领着她飞步前行。
裴砚舟紧随其后,钟朔和高勇陆续跟上,沈家夫妇以为有望找到儿子,不顾疲累直追而去。
一行人沿着羊肠小道蜿蜒下山,又艰难蹚过芦苇滩。
吉祥也不知前路是何方,紧盯着那对脚印不放,直到走进某个偏僻村落。
她追踪到枯竭已久的河道边,眼前的脚印突然消失了。
“大人,他不见了。”若说绑匪背着沈栀渡河逃跑,吉祥都能说服自己放弃。
但那条河道里长满野草,没有一滴水,绑匪还能凭空消失吗?
裴砚舟自从来到渭水县,还没见过如此荒凉的地方:“这是何处?”
他回头问了句,高勇挠着耳朵四下张望:“好像……就快到邻县了。”
“裴大人,这里是土坝村。”沈旭庭从小在渭水长大,他看向荒废冷清的村庄,满目苍凉。
“二十年前,有些村民染上瘟疫被衙门封村了,几百户村民不是病死就是饿死。附近村民都嫌不吉利,路过这边都绕道走,久而久之成了人烟罕至的鬼村。”
“鬼村?”吉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破败不堪的土房子,屋顶杂草都长出了半尺高,确实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绑匪为何要来这里,难道沈栀被鬼挟持了?
脚印这条线索被迫中断,裴砚舟心里还剩下一个疑问,他无法确定那只右耳的伤者身份。
“沈东家,沈夫人,实不相瞒,本官今早在衙门又收到一封勒索信。”
他将那封信递给沈旭庭,夫妻俩看到儿子真被挟持了,眼前发黑揪心地难受。
沈旭庭的胸膛剧烈起伏:“绑匪说的见面礼,莫非是……”
他双眼发直盯着裴砚舟手里的木盒,想看清楚又怕自己承受不住。但除了父母至亲,谁又能辨认出沈栀的身体部位。
裴砚舟不得已打开盒子:“是伤者一只右耳。”
沈夫人惊呼出声泪水决堤,沈旭庭只觉天旋地转,死死地咬紧牙关迫使自己镇静。
“裴大人,给我看一眼。”他声音抖得像刚从冰窟爬出来,身为医者早已见惯血肉模糊的伤口,但一想到那是自己儿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沈旭庭屏住呼吸往盒子里看去,手忽地捂住嘴隐忍痛哭。
“是,是栀儿……他右耳有对双珠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