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难以否认,阿芙蓉也是一种绝美的植株,毒苹果亦甜美多汁。 所以,混着润口甘霖喝下的……也有可能是穿肠毒yao。 那个被她称作叔叔的男孩离开后,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匡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正常人,但很明显,理所当然地占据重症病房的几天里,那些功能各异的电子设施没尽到身为消遣玩意儿的用处,空成了摆设。 窗台上的两株绿百合成了房间内第一眼映入眼帘的东西,在四周白色墙面的衬托下更是如此。 茉莉多次建议她改掉墙纸的颜色,她没同意,执拗地任由那不明缘由的沉闷氛围充斥在整个房间内,好像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什么心思隐藏起来。 可有时候,她在这片本该是让自己舒适享受的氛围里沉思时,总有难以明辨的孤寂感渗入骨髓。 像是墨色长空,一片黑漆漆的,四方寂寥,世界把她拘禁在一角,有无数双眼睛环绕于在黑暗中隐匿了身影在她身周。 时刻窥伺,毫不停歇,不给其中的囚徒一丝生机,死死压制。 “咚……,咚……”,房门响了两声。 匡若关于自身记忆和事实之间存在的矛盾的思考,被打断了。 这两声频率舒缓。 敲门的人此刻定是一副随意悠然的模样。匡若脑海中印出一个模糊不明的影子。 不是茉莉这个从不敲门的护士。 ……不是护工。 听起来也不太像是方才匆匆离去的叔叔。 ……会是那个冷酷的父亲么? 不会的,视众人皆如蝼蚁的高傲早已那人深入骨髓,他敲起门来绝对是干脆利落的一扣即止,绝不拖沓。 一个新的来客,完全陌生的谦谦绅士,正站在门外。 ……或许她可以透过这个人更加了解原来的自己。 匡若利落的收回落在百合花上的手指,动作迅速地回到床上,顺便把医护被恢复到平展的状态乖乖躺好,静等着门外的人登场亮相。 右侧花瓶里的绿百合被她这番“粗鲁”的动作碰掉了几片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入不起眼的瓶底。 “进。”她把好奇的目光朝向门口。 推门而入的访客第一眼却不是投向房间唯一的病号。 他先是胆怯地将整个房间观望了一圈,随后关门,迈向病床对面的玻璃茶几。 ……这人一副完全不在意匡若的样子。 随着这人在房间内的走动,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弥漫开来。 很香,不同于茉莉每日从医院饭堂里给自己带过来的食物的香气,跟窗台上那两束百合的花香也不一样。 匡若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轻嗅了一下,眼里闪过疑惑和好奇。 那人把手里提的东西往大理石制的餐桌上放,余光正瞥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 低柔的嗓音有一种年轻人的温润,又平白给人一种自己面对的是家中慈爱长辈的错觉。 匡若没被这声轻笑打搅,自顾自收回了打量这个携着晨光而来的人身周的目光,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对方提着的那个粉色物什上。 那是个粉色的保温桶……男孩子们都不大喜欢的颜色……容易显得娘气。 却意外的……和这个进门的满身朝气的男孩通身气质完美融合。 “还好那一位不在,”男孩像是完全没理解她眼里对他身份的疑问,冲床上的女孩眨了下右眼,眸中满是狡黠,像是个坏主意得逞的小淘气鬼。 匡若被这与生俱来的熟稔惊喜到了……看样子,这男孩是“她”的男朋友啊。 丢失的那小部分记忆里的男朋友么?冲着这份熟稔,或许这人知道她意外车祸的部分内情。 她放弃对那红色物什的兴趣,装作自己没失忆的样子,对男孩埋怨自己的不满,“你怎么才来?放我自己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好无聊啊!” 然后,就只因为这么一句状似撒娇的话,那男孩在女孩目光的注视下,含蓄内敛地低头含胸,露出绯红的脖颈对着匡若,一副害羞到极致的样子。 她……说什么奇怪的话了吗? 匡若被对方这副完全在自己预料外的反应惊讶到了,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 “你怎么了?”她怎么感觉自己是一只大灰狼,在诱拐小白兔似得。 “小若在冲我撒娇了。”男孩红着脸说,“你曾经评价自己是个女强人,对我说绝不会在你男人以外的人面前撒娇。” 所以,她算是认可他与其他人不同的身份了吗? 瞧着对方眼睛里的小心翼翼,两分期待,三分对她的回复的害怕,匡若不由袒露出自己内心的柔软来回答他的问题。 她怎么舍得让这双有些依赖和信任的眼睛染上失望的神色呢? 匡若温柔地反问这个瞬间变得气质单纯的男孩,“你难道不早就是我的男朋友了么?” 她完全忘记了男孩之前狡黠的表现,毅然决定放弃从这个像白纸一样干净的孩子身上探听消息的原计划。 “是吗?”男孩羞涩含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被细碎的刘海儿盖住的眼睛里是匡若看不到的轻蔑与不屑。 “不是吗?”病床上的女孩似是被主人抛弃了的猫,语含撒娇和不满反问。 匡若知道这个于如今的她联系不甚明晰的陌生人绝不是值得让她放下所有戒备的存在,可是, 如果这个男生注定是囚禁她的墨色长空里唯一的破晓晨曦,就像他用舒缓的频率敲开冰冷的房门,给她所在的一片死寂的虚空划开一道口子,带给她全新的风景。 这样的话,她不介意给出全然的信任,让他成为迷茫的匡若的,记忆混乱的匡若的引路人导领者。 男孩听了女孩的话,脸上漾出满足的笑,似蜜般甜,似轻绒飘舞空中,虚幻空灵。 “那是什么?”匡若打断男孩暗自欣喜的表情,指着放在茶几上的白色保温桶好奇询问。 “鸡汤。”男孩用软糯的声音回答,小心地拿起保温桶把汤倒进白瓷小碗中。 “鸡汤吗?”匡若费力地回想自己醒来这几天内的饮食——尽是素食青菜不见半点儿荤腥。 无怪乎密封的鸡汤味道从这男孩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就被那味道勾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她焦急地接过男孩端过来的鸡汤。 “小心烫。”男孩把手帕垫在碗下,贴心地提醒。 “谢谢啦!”女孩迫不及待地用汤匙尝味道。 “你为什么会怕吴呢?”鸡汤入口的空隙,匡若随意地问。记忆里她总用这么一个单调的姓来称呼那个男人,确实,跟其他人一样称呼他Kris显得太过生分,两岁的年龄差也让她实在叫不出“爸爸”这两个字。记忆里“吴”的称呼很好,不远不近,亦不失恭敬亲密,她没有在醒来后改掉这个称呼的打算。 而她问出这个问题,则是因为……虽然那一位养父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会有很多人惧怕他,身为养女的自己也不例外,但如果这男生之前只是她一位单纯的朋友的话,究竟会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会惧怕一个跟自己的生活并无相交的“陌生人”呢?……她很好奇这里的故事。 男孩拿手里的纸帕擦掉因为女孩的不小心溅落在白色se医护被上的汤汁,一片温柔地回答,“没什么。” 这时候,他又像一个对于匡若失忆这件事知之甚详的知情男朋友了。 匡若却在下一瞬间暴起,扔掉手里的白瓷碗,用纤细的两只手死死卡住坐在病床边的人,活像一个犯了精神病的病人。 “你到底是谁?我的记忆里没有你,记忆里有的人没有提到你,不知道你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却从你身上得到安定感,对我追问你没来的问题用另一件事巧妙地避而不谈,看似不知道自己朋友失忆这件事却又避开知道我这次车祸事件的事实。” 不等男孩有下一步的动作,她加重了对男孩绷起青筋的脖颈的桎梏。 “就算你是包装华丽的罂粟,外表红润的毒苹果,也要看我肯不肯注意愿不愿品尝!别当我脑袋失忆就能被随意哄骗!”她从来相信自己这具身体的强大——看自己遇到的大部分人的瘦弱体质就知道了,但她从不轻视周围可能存在的一切威胁。所以,这个拥有与他的外表格格不入的强壮体魄的男孩,给他明显区分于他人感受的男孩,这番刻意接近到底有什么阴谋?